死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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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的堡壘當然擋不住我,我畢竟是死神。我在奧莉薇亞用餐的時候找到了她,野豬一樣的公爵坐在長桌的另一頭。我一下子跳上桌邊坐下,仔細打量了她幾遍,從紫小羊皮鞋的鞋跟到栗
長髮的髮梢都沒有放過。
奧莉薇亞閉上一隻眼睛對我做了個可愛的鬼臉,公爵當然看不見我,他滿心以為奧莉薇亞在對他做鬼臉。於是他以非常冷漠高貴的語氣説:“不要太高興了,我的夫人,我只是多給您一天的生命,今天晚上您説完那個漁夫和四魚的故事,明天還是要去死的。不過我會好好的賞賜你的父親。”奧莉薇亞盈盈起立,牽着自己的長裙行禮説:“謝謝公爵大人。”她回頭的時候我們又在對做鬼臉,我忽然又覺得
開心的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奧莉薇亞沒有被殺死了。因為那個漁夫和四
魚的故事,當初奧莉薇亞也是用這個故事騙我陪她讀詩集。接下來還會有烏木馬的故事,駝背的故事,瞎眼僧人的故事,阿拉丁和神燈的故事。對於我,永遠也不能終止陪她唸詩集這個可怕的命運了,對於這個愚蠢到家的公爵,想要狠下心來殺她恐怕也有足夠的難度。
只有聽過她講故事的人才知道奧莉薇亞的故事有多麼引人,要不然奧莉薇亞給我講故事的時候阿格尼絲怎麼總在門外偷聽呢?她總是把白
的天使之羽落在門外,誰也瞞不住——阿格尼絲做事就是從來不想。
復一
的,奧莉薇亞在睡覺前給利頓公爵講故事,我能看見她的時候越來越少了。好在每天睡覺前她都會特意跑到陽台上來看玫瑰,只有這個時候我才覺得利頓城堡的生活不總是無聊的。要知道,自從奧莉薇亞嫁給公爵以後,我連勾魂的工作也沒的做了,更糟糕的是,沒人再講故事給我聽了。
寂寞得無聊的時候,我想過很多主意,包括怎麼把奧莉薇亞給搶回來。
“我,摩爾巴勒家族的英,死神曼弗雷德,要把利頓公爵的夫人從他手裏奪過來…讓她天天講故事給我聽,”我曾經嘗試着鼓勵自己説。
前面聽起來很有力度,問題是每當我想到我為什麼要去搶她總是找不出理由,難道只是為了聽她講故事麼?所以我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況且我也實在想不出怎麼把她搶回來。
一切的一切都因為奧莉薇亞離開以後,我實在太無聊了。只好這麼寂寞的過了一天又一天。
衞兵吹響了號角,奧莉薇亞扯扯我的披風説:“公爵就寢的時候到了,我要去給他講故事了。”
“嗯,”我想了想,“記得明天來…如果你覺得他要殺你,也好通知我去勾魂,否則靈魂會散掉的。”後面那個理由是我編造的,我總得編造點理由讓她記得回來看我吧。
“知道,”奧莉薇亞急急忙忙跑回了城堡。
我靜靜的坐在陽台的欄杆上,看着公爵房間的燈亮着,奧莉薇亞的七絃琴脈脈低語,琴聲象水波一樣淌在夜風裏。她總是這樣一邊彈琴一邊講故事,我聽不見她的聲音,可是那琴聲在耳邊,朦朧間好象就是她在我耳邊輕輕説話,我還能
覺到她温暖的呼
。
直到公爵房間裏的燈熄滅了我才離開,我本來想惡狠狠的罵一句:“好的老野豬!”可是話到嘴邊,我覺得有點累,最後我什麼也沒有説。
飛躍上高高的塔頂,我在一面隱蔽的石牆上叉了一道。從奧莉薇亞第一天成為公爵夫人,我就在這裏劃了一千零一道痕跡,每天夜裏我會叉掉一道。今天我叉掉了第三百四十道,還有六百六十一個夜晚。在石壁邊看了一會兒,我又爬上尖塔的最高處,讓月光照在我水般的黑
長披風上,背襯着月光,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又很飄逸吧?我本來還想和阿格尼絲開玩笑的,她居然還沒有回去睡覺,貼着我身邊飛了一圈才離開的。可是我不想説,什麼也不想説。
靜悄悄的夜裏只剩下我一個人,看着公爵熄滅了燈火的房間,我忽然説:“奧莉薇亞,你睡着了麼?”好象是對自己説的。
天使聖阿格尼絲的記:曼弗雷德已經在利頓城堡的塔尖上坐了三百多個夜晚了,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傻,沒有以前那麼狡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千零一夜的期限接近的原因。
他要總是這個樣子也不錯,至少我喜歡,他傻的時候就不會欺負我了。
天苑裏的玫瑰,夏天池塘上的雨,秋天階前的落葉,冬天屋頂的雪。
奧莉薇亞的故事也從四魚變成了阿里巴巴,變成了辛巴達,變成了阿拉丁…
時間走得靜悄悄,牆壁上的劃痕一天天減少。我的黑袍就象利頓城堡塔頂的旗幟,一年到頭的飄啊飄。我的鐮刀又有一年多沒用了,這樣下去,我將成為上帝手下第一個失業的死神。
有時候我真的想讓阿格尼絲帶信給上帝,讓他把我調回遙遠的東方,繼續去讀我的哲學書。最後我想想還是算了,東方的小姐們膽子實在太小,如果她們看見我,她們不但不會和我聊天,還會以一種象柳枝飄拂又象落花婉轉的美妙姿勢暈過去。如果偶爾遇見一兩個見了我不暈的小姐,她們十有八九是傳説中的女巫,會拿着桃木劍要把我砍成幾段。
有一次幾個女巫小姐以為我偷偷把靈魂藏在了那種東方式樣的長板凳裏,我扛着鐮刀走出門外好遠,還聽見她們的桃木劍沉穩有力的砍在那可憐的板凳上。上帝,拯救板凳,原諒她們吧。
我對阿格尼絲説這些的時候,她總是不相信,她會説:“哼,你是捨不得那個女孩!”這讓我很茫,思考了很長時間以後,我終於承認自己確實有一點捨不得奧莉薇亞。不過,只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我想一個人一旦適應了一種新的生活就不容易變回原來的樣子,就象我習慣了有奧莉薇亞的子,就不願意再扛上鐮刀過那種讀着哲學書瀟灑
的生活。就這樣吧,直到那第一千零一個夜晚的到來…
有一天晚上我去見奧莉薇亞的時候,她説:“你怎麼愁眉苦臉的?”
“是麼?不會吧?”我回答得心不在焉。
“看,看,看啊!”奧莉薇亞把她隨身帶的鏡子硬推到我面前讓我看。
實在擋不住她的頑固,我只好看向鏡子裏,然後我説:“小姐,能不能請你不要老是隨身攜帶沒洗乾淨的盤子呢?”奧莉薇亞大吃一驚,把那隻還沾着酪的盤子湊到自己面前一看,臉好象有點紅:“你在這裏等等啊,我好象把鏡子丟在飯桌上了。”我可以想象奧莉薇亞在飯桌邊肆無忌憚的梳頭的時候,野豬公爵瞪大小眼睛那付驚訝的樣子。這個什麼都不在乎的樂天派。
奧莉薇亞轉身的時候我拉住了她。
“還是和我看星星吧,鏡子我家裏很多,我自己回去照好了,”我説,“你回去了就出不來了。”奧莉薇亞疑惑的看了看我:“你不是總睡在酒窖裏那隻白蘭地的酒桶旁邊的麼?”我一下子啞了,死神確實是沒有家的,我們就是一羣生與死之間四處的人。我們總是和禿鷹一樣,出現在死屍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