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龍飛大寶夢散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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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抱珍聽得“離魂鳩”之名,耳機如被焦雷轟中,臉灰白一片,忙伸手去探完顏亮的鼻息,隨即便倉惶大叫起來:“陛下…陛下…”完顏婷仰天長笑:“哈哈,我殺了這昏君!爹爹,我替你報了大仇!”想到自己所受的屈辱辛酸,隨著這仰天一呼,熱淚奪眶湧出。蕭抱珍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深知離魂鳩毒
之厲,不敢多觸完顏亮的屍身,扭身便去抓完顏婷。
便在此時,一道人影電而來,半空之中橫揮一掌。蕭抱珍只覺一股巨力直轟後腦,驚駭之下,只得舍了完顏婷,飄身退開,但覺頭頂那股巨力
吐不定,如密雲布雨,凝而不散,倉促間肩窩一痛,仍是被那人的指力掃中。蕭抱珍心頭大駭之下,合身向旁躥開兩步,才看清來人正是卓南雁。原來卓南雁將一股內氣度給餘孤天之後,急切間再難相助餘孤天與刀霸、巫魔相抗,但他天衣真氣已臻絕頂境界,眾人驚詫倉惶的一刻,恰恰給了他一個難得的
息之機。此時真氣
轉順暢,立時橫空躍來,化指為劍,傷了巫魔。
他見完顏婷四肢無力,搖搖墜,忙上前扶住,扯下衣襟裹在她身上,掌上內力傳入,瞬間解開了她被封的
道。完顏婷身子站穩,兀自嘶聲狂笑:“雁哥哥,我…殺了這昏君!”卓南雁連連點頭,一時雖不明白那龍蛇變奇毒的奧妙,卻也猜到必是完顏婷用毒之故,欣喜之中反有幾分慚愧:“最終殺死完顏亮的,不是我和小魚兒,卻是婷兒這一個弱女子!”轉身抓起完顏亮的脖領,一把提起,用女真話揚聲大喝:“眾人聽真!完顏亮這弒君篡逆的獨夫已死!大夥兒快快放下武器!”這一喝聲若巨雷,在龜山寺前遠遠盪出。
鉅變突生,所有的文武群臣、侍衛兵卒聽得卓南雁的喝聲,都呆愣在了當場。只有餘孤天雙眸閃亮,揚手一掌,將僕散騰震退數步,張開滿是鮮血的雙,振聲長笑。
被幾個侍衛圍困的耶律元宜的眼睛也亮了起來,橫肩撞開身旁的幾名侍衛,喝道:“天譴!鉅大逆完顏亮惡貫滿盈,實乃天譴!咱們都奉東京新帝為主,誰敢抗拒天命,便如這完顏亮一般。”那些侍衛不明所以,但想到若真是東京的完顏雍成了真命天子,今
率軍兵變的耶律元宜便成了大大的功臣,眾侍衛竟不敢再行相
。耶律元宜深明遲則生變之理,轉頭對兒子耶律王祥低聲道:“速速趕回咱的大營,調撥大隊人馬來接應!”耶律王祥轉身奔出。
御帳前的眾多軍卒兀自呆愣震驚,全在疑惑這位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忽見卓南雁五指一鬆,手中的完顏亮便直地摔在了龍椅上。這往
不可一世的萬乘之尊此刻僵硬地歪在椅上,七竅
血的臉上猶帶著瘋狂的笑意,瞧來說不出得可怖,更顯得說不出得可憐。
完顏亮真的死了!眾人頓時暴一聲喊,有人驚詫,有人倉惶,也有人發聲哀號,更多的人卻是暗自欣喜,皇帝這一死,再也無須渡江伐宋,這就能回師與家人團聚了。
“陛下!”紫絨軍總管納刺卻仰天大呼,頓足捶地嚎道“末將護駕不力!死罪,死罪!”這一嘶聲大哭,御帳前僵立的文武眾臣都覺面紅過耳。僕散騰更是悲怒難抑,橫刀上前,喝道:“卓南雁,你們刺殺了陛下,今
定要將你們千刀萬剮!”
“弓箭手!”驀地納刺仰頭大喝“弓箭手伺候!”他這五千紫絨軍總管雖官職不大,此時偏偏手握生殺軍權。頓時數百箭手彎弓搭箭地圍上前來,寒光閃閃的箭鏃直指卓南雁三人。卓南雁心底一寒,忙斜身擋在完顏婷的身前。
餘孤天忽地踏上一步,仰天大笑道:“我是大金皇太子!誰敢我?”便連那些弓箭手都覺得蹊蹺,均想:“這餘孤天口出狂言,莫不是瘋了!”納刺更是破口大罵:“姓餘的,你亂放什麼狗
!你這廝大逆不道,犯上弒君,便是自稱天王老子也沒用啦!”
“大逆不道,犯上弒君的是他完顏亮!”餘孤天目寒芒,踏上兩步,猛地扯開
前衣襟,大喝道“我是大金皇統皇帝之子完顏冠,皇統九年就要被封為皇子的晉王完顏冠!”(作者按:“皇統”為熙宗在位時的最後一個年號,而故事發生至此,尚無“熙宗”這個廟號,其皇子完顏冠只會以“皇統”這年號稱呼其父皇)這一句吼已在他
中盤桓憋悶了數年,此時伴著滿腔的哀慟、不甘、躊躇和
憤,長號而出,聲若蒼狼慟曝,驚得眾人的肝膽肺腑均是一陣揪緊。許多在適才
戰時縮在一旁的文武大臣,聽到“完顏冠”三字,更是心內震驚非常。納刺驚道:“你…你說什麼?”他自十六歲起便在大金皇宮中給熙宗做侍衛“完顏冠”這名字於他更是如雷貫耳。
“狗奴才納刺!”餘孤天目光灼灼地向他望來,高亢的聲音中挾著一股居高臨下的矜貴“皇統七年父皇在宮裡辦的那次角抵賽,你年紀輕輕便連敗六人,父皇曾親賜給你個金花玉盞。你這狗才當時太歡喜了,謝恩的時候手忙腳亂,將盞蓋摔掉了一個角…那副熊樣,你自己忘了,本王卻記得清清楚楚!”納刺不由打了個靈,他是被完顏亮一手提拔起來的,熙宗朝一直只是個默默無聞的侍衛,卻也有這麼一件在熙宗皇帝跟前揚名
臉、得了金花玉盞賞賜的得意之事。那年他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峙衛,那場角抵也只是熙宗皇帝興之所至,讓侍衛們的隨手演練,所知者不過寥寥七八人,尤其是他歡喜之下摔掉玉盞之角這瑣碎細節,必是親臨之人才能知曉。
他還清楚地記得,那時候年方十歲的晉王殿下就在一旁,還不住“嗤嗤”地望著自己笑。只是眼前這個餘孤天清秀中滿蘊煞氣,或許是成年後形貌大變,已找不到幾分當年晉王的影子。
“這餘孤天真就是熙宗皇子完顏冠?”納刺不由懵住了。納刺雖對完顏亮忠心耿耿,但當此之時,也不犯了猶豫,若真是先帝皇子趕回報仇,說不定他來
便是重登大寶的皇帝。到底完顏亮已經死了,自己這小小紫絨軍總管又怎能跟即將君臨天下的皇帝作對。
“不對!”完顏亮的寵臣李通嘶聲大叫起來“完顏冠早已身死,這人是冒充的!納刺,快…快殺了他!”餘孤天仰頭長笑:“當年完顏亮這狗賊雪夜入宮,害了我父皇,夜便是盼著我死,但我偏偏活了下來!”他忽地扯下
前的玉佩,高高舉起“熙宗一朝的老臣,都該識得這龍紋玉佩…”那雕工
緻的玉佩白如凝脂,映著火把光芒,熠熠生輝。嘈雜的人群中顫巍巍走出一位白髮老人,正是大金的三朝老臣、司徒張通古。望著那玉佩當中那道胭脂樣暈紅,張通古混濁的老眼不由放了光,口中喃喃道:“沒錯!瞧中間這道胭脂紅,這是吐蕃國進貢給咱的崑崙山和闐玉王,由江南名匠花一年之功雕成龍紋玉佩…皇統八年,先帝的三十聖壽宴會上,先帝陛下親手將這龍紋玉佩掛在了晉王殿下的脖子上!”他口
哆嗦地說出這番話來,群臣不
紛紛議論,那些劍拔弩張的弓箭手更是徵怔地不知如何是好。便連耶律元宜也驚奇得睜圓了雙眼,饒是他謹慎好謀,也料不到拼力鼓動他弒君的餘孤天竟是當年的晉王殿下。
餘孤天眼望這白髮斑白的三朝元老,低嘆道:“張司徒,你的病好些了嗎?那年你進宮奏事,犯起了
病。父皇曾欽賜給你御醫調製的天清寶
丸,還指著你對我開玩笑:‘你若不加緊習練弓箭刀馬,長大後便這麼一副弱不
風的樣子!’”張通古的眼內不由湧出老淚來,連連點頭道:“是這話,是這話,半點兒都錯不了!”餘孤天目光一掃,又瞧向人叢中默然而立的宰相張浩,朗聲道:“張丞相,吐蕃人進奉這龍紋玉王時,是你親自尋來的江南巧匠吧。你便不過來瞧瞧嗎?”張汝能便立在父親身旁,聽了餘孤天這句話,心內驚懼,低聲道:“父親,休得理他。”張浩的目光閃了閃,卻大步走出。他接過那玉佩只瞧了幾眼,便悠悠一嘆:“決計錯不了!玉上這道紅紋,恰好雕成赤龍。匠心獨運,天下只此一塊!”群臣轟然一震。餘孤天哈哈大笑,忽地手指眾臣當中一個高大將官,道:“耶律恕,你這張紫膛臉本王可忘不了!有一次父皇
念梁王宗弼的忠勇,宴請他手下的幾個舊將。你在酒宴上喝醉了酒又哭又笑,君前失儀,還是我給你求的情。”耶律恕是員武將,心直口快,顫聲大叫道:“殿下,你…果然是晉王殿下!”餘孤天自幼聰慧,那段富貴的少年時光更是深印心底,隨手指點,便將前朝舊事一一說出。此時龜山寺前的文武眾臣雖然多是完顏亮提拔起來的,卻也有張通古、張浩等前朝老臣,眾人聽到餘孤天事無鉅細,言之鑿鑿,便由懷疑而震驚,由震驚而折服。
只有李通素受完顏亮佞幸,生怕餘孤天對自己也是恨屋及烏,嘶聲叫道:“這全是死無對證的胡話!那完顏冠早被亂軍所殺,蒲察怒曾提了他的人頭回稟陛下的…”一扭頭看到了黯然沉思的僕散騰,頓覺見了救星,大叫道“僕散門主,蒲察怒是門主高徒,定曾跟你說過此事!”完顏亮弒君篡位之後,曾派親信蒲察怒追殺熙宗皇子完顏冠,此事從來都是秘而不宣,但李通這時憂急之下竟脫口說出。群臣聞言,對李通和完顏亮更多了一層鄙夷不屑,卻也都齊齊望向了僕散騰。
“是曾說過!”僕散騰緊鎖的雙眉驀地展開,沉沉嘆道“小徒當時言道,他提來的人頭是假的,只為應付差事。實則他那一刀沒能殺得了晉王,只在晉王的脖頸下劃出了一道血痕!”眾人的目光便全集在餘孤天的脖頸上,只見其被撕裂的衣領處,赫然現出一道猙獰的傷疤。這時那些跟餘孤天私不錯的武將才霍然想起:“這餘孤天常穿高領衣襟,終年累月地裹著脖頸,原來便為了這個!”天刀門主威信素著,群臣均知其為人雖然有些痴氣,卻素來一言九鼎,此話一出,便等於刀霸承認了餘孤天便是死裡逃生的晉王完顏冠。一時間唏噓之聲,四下起伏。卓南雁這時才吁了口氣,心底也自替餘孤天歡喜,轉眸看完顏婷時,見她也正向自己望來。她如雪的玉頰上沒有一絲血
,盈盈秋波中似喜似怨,更有些說不出的依戀無助。卓南雁心內突地一熱:“婷兒為報大仇,孤身
落天涯,適才更是當眾受那昏君凌辱,今
我便是灑盡全身之血,也要救她脫困!”李通更料不到完顏亮的布衣至
僕散騰會如此說話,張皇大叫:“瘋了!你僕散騰竟也跟著餘孤天胡話連篇!放箭,納刺,給我放箭…啊喲…”話未說完,忽地嘶聲慘呼,一截滴血的劍尖猛地自他
前鑽出。
眾人一陣驚叫。李通的屍身“撲通”栽倒,郭安國甩去劍上血珠,揚眉喝道:“李通這廝大逆不道,狡言誣衊晉王殿下,萬死莫贖!”轉身搶到餘孤天身前“撲通”跪倒,慨然道“恭喜晉王殿下大仇得雪!先帝當年蒙冤崩殂,老臣痛徹心扉,若知餘將軍便是晉王殿下,老臣當早就會衷心歸附了。眼下三軍無主,將士離心,只請殿下身登大寶!”越說越是
憤,竟而痛哭
涕。
要知此時完顏亮忽然暴斃,大金數十萬大軍群龍無首,若被宋人自後掩殺,極易三軍潰散,後果便不堪設想。張通古、張浩等大金老臣都是深沉多智之輩,焉能不知此理,忽見這位“晉王殿下”從天而降,倒不失為凝聚軍心之人,這才出言相認那龍紋玉佩。但因國君新喪,二張等老臣心底仍有些猶豫,還不敢貿然擁戴餘孤天。
郭安國卻已看出完顏亮這一死,三軍將帥都厭惡他生前的窮兵黷武,未必再肯效忠,餘孤天卻因前有耶律元宜之助,後得張通古、張浩等老臣認可,隱隱然已有君臨天下之勢。他平生最擅見風使舵,深知擁立新君,定要先下手為強,便即搶先跪倒懇求。
餘孤天微微一愣,這位浙西道副統制郭安國臨事倒戈,險地讓他滿盤皆輸,但此時他“悔過自新”搶先擁立自己,倒也居功甚偉。他此時心內突突亂顫,因適才強運三際神魔功而氣血翻騰的膛更是火燒火燎,臉上卻還要撐出一副矜持的笑意,只盼著有更多的人匍匐在自己身前。
耶律元宜這時也醒過味來,暗自後悔:“這等好事,該當越早出言倡議越好,怎地倒讓郭安國這廝又搶了先。”忙大步上前,跪倒在餘孤天身前,大聲道:“完顏亮殘無道,已遭天譴!此時我四十萬大軍進退維谷,大金危在旦夕,便請陛下即御座,南向正位,以安大局。”他這回一張口竟喊出了“陛下”二字。耶律元宜身為兵部尚書,軍中武將大多從其號令,聽了耶律元宜的話,都紛紛附和。
前朝老臣耶律恕也縱聲大叫道:“正是!這天下早該是你晉王殿下的,你做皇上,那才叫天經地義!”郭安國手按長劍,目光咄咄地橫掃眾人,喝道:“真命天子在此,還不快過來大禮參拜!”便在此時,只聽遠處鼓聲隆隆,兩彪人馬如飛而來,看旗號正是耶律元宜的威盛軍和餘孤天的威勇軍。原來適才耶律王祥搶了匹快馬,趕回營寨,便即點撥人馬,又派人去約了餘孤天的心腹,兩軍一同趕來。這兩營人馬匯合一處,聲勢浩大,反將納刺的五千紫絨軍團團圍住。
張通古跟張浩對望一眼,情知今之事,也只得順水推舟地讓完顏冠登基了,隨即一同上前跪倒。這二人一個是大金三朝元老,一個是大金當今宰相,這一跪實是重逾千鈞。餘下那些仿徨疑惑的群臣再也不敢猶豫,爭先上前跪倒。
一時間眾臣呼啦啦地跪下。卓南雁立在餘孤天身後,反覺極不自在,忙拉著完顏婷的手,悄然退到火把照耀不到的暗處。但聽甲冑磕碰聲琅琅作響,便連遠處的紫絨軍侍衛也愕然收了弓箭,先後跪倒。
四下裡黑壓壓地跪倒了一大片。餘孤天怔怔呆立在那裡,歡喜得雙手發顫,如在夢中。他轉頭四望,忽見一人昂然立在耀目的火把光芒下,在四周匍匐的身影中如同鐵塔般巍然聳峙,正是刀霸僕散騰。
“僕散門主,”餘孤天雙目眯起“你還有何話說?”僕散騰緩步而出,冷冷地道:“無論如何,你是謀弒陛下的元兇首惡,我不殺你,對不住陛下在天之靈!”眾人全有些糊塗,適才正是這僕散騰的出言使餘孤天的晉王身份得以撥雲見,這時萬眾歸順、大勢傾倒,僕散騰卻又要以一人之力,獨挑餘孤天。郭安國大怒,喝道:“大膽僕散騰,你…”話未說完,猛見僕散騰目光如刀般掃來,頓覺全身寒意籠罩,如墜冷窟,那半句斥罵便硬是說不出口。餘孤天咧嘴一笑:“適才門主仗義執言,完顏冠
不盡。我知道完顏亮那逆賊素來待門主甚厚,難道只因那些私恩小惠,門主便要螳臂當車,與天下為敵?”
“我適才,只是為了對得起當年的皇統皇帝,才據實而言…”僕散騰一聲長嘆之後眼芒忽燦,仰天大笑道“嘿嘿,高官厚祿,何足道哉!完顏亮是君臨天下的皇帝也罷,是默默無聞的布衣也罷,僕散騰都是他的至好友。我今
要殺你,只是為了一個義字!”伏在地上的群臣不少人都要在新君面前邀功獻媚,便要出口叱喝,但聽得僕散騰的朗朗笑聲,全不由心旌搖盪,一時氣為之奪,難以開口。
卓南雁卻暗歎道:“這便是僕散騰,一身痴氣,一身肝膽!”遊目四顧,發覺蕭抱珍早已蹤跡不見,心底更是慨嘆“完顏亮一生殘,到底還是
到了僕散騰這樣一個摯友。”想到自己與餘孤天先前的約定,忍不住一聲長嘯,大踏步走出,昂然道:“門主,你我是老對頭了,這時正可一戰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