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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虎視鷹揚壯士斷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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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拼力抬起頭來,卻覺天上的星光愈發黯淡,地上只能瞧見兩個黑黢黢的影子,隱隱地覺得厲潑瘋暴呼暴,深長有力,海東青那裡卻如泥胎木偶一般沒有一絲聲息。

山道間一時靜得駭人,風雷堡那頭竟也傳不出任何聲息,只有山風往來穿梭,這深山的冬夜此刻就象一塊濃得化不開的墨汁,將野道山林間的一切全染成一片凝滿了血腥的幽暗。卓南雁大口呼著清冷的夜氣,過了片刻,忽覺四肢一抖,竟也慢慢地撐起了身子。

又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忽聞海東青一聲低笑,身子疾彈,已從地上躍起,直向卓南雁撲來。他這時功力稍復,狂怒之下只想一掌先將卓南雁斃了。

“狗賊!”一旁的厲潑瘋竟也在這時發出雷霆般的一聲怒喝,身縱起,劈頭一刀已向海東青腦後砍到。海東青怪叫了聲“來得好”身子疾伏,量天尺斜揮一招“咫尺天涯”瞬息之間反守為攻。厲潑瘋心下微驚,大刀盤旋,要待再斬,卻見海東青呼呼呼連環三尺,分襲自己的口、小腹和咽喉。海東青適才曾和厲潑瘋手數招,已對他的亂披風刀法路數了然於,此時這三招似是隨手攻出,卻是早就盤算好了的毒辣招數。

厲潑瘋嘿了一聲,錯步退開時,忽覺那量天尺上生出一股強勁的黏力,將他的大刀粘住後到外門,一愣之間,海東青的鐵掌已然當推到。厲潑瘋只得揮掌相對,雙掌才,便覺腹背之間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他素來以駭人的膂力取勝,這時硬拼掌力,便實在難敵這功力深厚的海東青。

海東青呵呵怪笑,掌上勁力排山倒海一般湧了過來,只盼一舉奏功。生死之際,厲潑瘋忽地奮聲大喝,腳下輕飄飄地一轉,這一轉看似漫不經心,卻恰恰將海東青掌尺上的勁力盡數卸開。海東青一驚之下,厲潑瘋的大刀忽然直向他咽喉刺來。他這把厚背鋸齒刀素來大劈大砍,此時忽然使出這等剛柔相濟的劍招,著實出人意料。

那老者驀地見了這一式怪異劍招更是大驚失,錯步叫道:“這…這莫不是太和補天劍法?”心膽微寒之下竟有些身法凝滯,便在此時,驀覺身上一痛,背後已給銳物刺中。原來卓南雁覺得這時勁力回覆,自地上拾起一杆長槍拔步奔來,覷個空隙,便奮力向海東青刺了過去。偏巧海東青見了厲潑瘋這天外飛來的一記怪招竟是心神大亂,立時給卓南雁這乘虛而入的一槍刺個正著。

海東青驟覺背後中槍,內力迸出,脊背上剎時堅逾頑石,但不知為何,今晚卓南雁手上的勁道竟是大得驚人,鑌鐵槍勢不可擋地直搠進來,半個槍頭登時扎進了後背。海東青長聲嘶吼,反手一掌掃在卓南雁肩頭,將他瘦小的身子遠遠拍了出去。

卓南雁的身子跌到地上,海東青才瞧清暗算自己的竟又是這個瘦小的孩童,心下又是驚奇又是駭異,驀覺耳畔吼聲如雷,竟是厲潑瘋的連環三刀已如疾風驟雨一般劈到。

他這時重傷之下,實是難以抵擋這般勢若瘋虎的刀法,拼力施展獨門步法“戲波步”連竄三步,仍是躲不過最後一刀,頭上辮髮連著薄薄的一層頭皮給這一刀盡數削了去。海東青心膽俱碎,飛步縱出,身子登時隱入黑暗之中,幾個起落,瞬息間便去得遠了。

“少主!”厲潑瘋卻懶得理他,大叫著跨向卓南雁“你…你傷得怎樣?”驚駭之下,聲音都抖了。卓南雁卻自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咧嘴笑道:“沒甚麼,老傢伙的爪子還不夠硬!”話一出口,又覺心腹內熱氣奔竄,煞是難受。厲潑瘋見他無恙,心下稍安,問道:“你往病蔫蔫的,適才這一掌一槍怎地有這大氣力,幾乎要了老傢伙的命?”卓南雁心中也是茫然不解,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時候我只覺著心底下迸出一股氣力,稀裡糊塗地就推出去一掌。那一掌也沒覺有多厲害,多半是這老傢伙不中用!”厲潑瘋覺著他說話時口中微,不由嘆氣道:“那老病又犯了麼?”卓南雁苦笑道:“正是,還是小時候種下的病,用力之後就出汗難受!”厲潑瘋聽了這話,身子卻微微一顫,長嘆一聲道:“走吧,這時咱卻是半刻不能耽擱!”將他一把扛在肩上,又過去攬住了餘孤天的,夾在肋下,足下生風,飛一般向南馳去。

三人向南奔出好遠,回頭望時,卻見風雷堡方位已經起了熊熊大火。卓南雁心如刀割,忍不住揮起拳頭捶著厲潑瘋的肩頭,道:“可憐易伯伯,可憐風雷堡的眾位叔伯…厲大個子,我、我將來必要學會武功,找那海東青、完顏亨這一干龍驤樓的狗賊,報了這血海深仇!”論輩分卓南雁該叫厲潑瘋為“厲叔叔”只是他子散淡,有時便隨口喊他“厲大個子”厲潑瘋也是絲毫不以為意。

“不錯,這才是我的好少主!”厲潑瘋腳下不停,口中叫道“易懷秋這老頭什麼都好,就是人老了膽子太小,瞧你身上有些鳥病,便不讓你習武。為了這事我可是沒少跟他吵!”卓南雁聽了這話,卻搖頭道:“厲大個子,不許你說易伯伯壞話,老人家也是為了我好!”厲潑瘋哈哈一笑:“灑家就是這個脾氣,其實這倔老頭我是佩服得緊的。嘿,你若不練武,這一身大仇,要到驢年才能得報?他的,男子漢大丈夫,有些小傷小病算得什麼,總不能終當個姑娘家養著!喂,小和尚,你若是難受,便拍我一下!”最後一句話卻是對餘孤天說的。

餘孤天被他夾在肋下,給呼嘯的夜風吹得頭皮發麻,但這時逃命要緊,旁的全顧不得了,聽了這話便只含混地應了一聲。

卓南雁卻給厲潑瘋的話說得眼前一亮,叫道:“正是,到了雄獅堂,我定求羅先生教我武功。若是練不出個樣來,怎對得起我爹的在天之靈!”想到自己的父親卓藏鋒當年以一把鐵劍會盟天下,心中更覺熱血沸騰,忽然問“對了,厲大個子,適才你跟那海東青打鬥,忽然使出一招來,怎麼就嚇得那老傢伙失魂落魄?”厲潑瘋嘿了一聲:“那是跟你爹學來的一招劍法。卓教主劍法天下無敵,蒙他老人家瞧得起,私下傳了我三招劍法。只是他這太和補天劍法何等奧,我這笨驢一般的人總是連皮也學不到。他的,想必這海老頭曾經領教過教主神劍,一見之下嚇得,讓咱們得了便宜!”卓南雁心裡面熱辣辣的,暗道:“太和補天劍法,這名字好大氣魄,不知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學得到爹爹的劍法?”

“這是教主的在天之靈護著咱呢,”厲潑瘋仰頭向天喃喃自語“教主、夫人二位英靈在上,你們活著時是英雄,死了必然也是神仙,求你們保佑俺厲潑瘋跟少主人這一路平平安安的直到江南!”卓南雁和餘孤天聽了這話,全忍不住一起舉頭望天上瞧去,卻見頭頂上大塊鉛的冬雲正在廣袤幽暗的蒼穹上緩緩翻滾,這又是一個深寒刺骨的漫長冬夜。

厲潑瘋情雖暴,卻是個耿直漢子,生怕餘孤天被夾得難受,不時也將他和卓南雁位置對調。餘孤天被點的道本就不重,隨著厲潑瘋奔騰良久,已然解開。兩個孩子要他放下來自己跑,他卻只是不肯,內力展開,邁著大腳奔跑了很久,兀自快逾奔馬。

疾奔了幾里路,腳下的山路又變得崎嶇起來,前面一座峰巒疊嶂的山嵐猙獰地矗立在深黑的夜裡。厲潑瘋卻忽地住了步子,望著黝黑的峰影嘆息道:“過去歇歇!”卓南雁拼力睜起眼向前瞧去,只隱隱瞧見山腳下一座破廟給一片松樹林子環著,冷寂寂地甚是荒涼。

邁進黑黢黢的廟裡,厲潑瘋便晃亮了火褶子,將地上兩枯樹枝點燃了。卓南雁才瞧清這是座破敗已久的山神廟,飛簷積灰,四壁穿,那金漆脫落的神像也缺了半邊身子。他心下奇怪:“這是逃命的緊要時刻,厲叔叔這急子人為什麼偏要到這破廟中歇息?”厲潑瘋卻揮起袖子,在那神像身上擦了幾下,才沉沉嘆了口氣:“瞧這血跡,便是你娘趙芳儀趙女俠留下的…”卓南雁身子陡然一顫,藉著閃爍的火光,才瞧見神像前那一灘已凝成碧的血跡,心底就是一片沉沉的撕痛:“原來厲叔叔是讓我看這個!”扭過頭緊緊盯著厲潑瘋,顫聲問:“我娘她在這地方跟誰廝殺過?”厲潑瘋的雙眼給那跳耀的火光照成一片血紅的顏,沉聲道:“那時四海歸心盟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又逢明教有變,教主身邊只餘幾個忠心漢子,秦檜那狗賊更親遣心腹爪牙‘吳山鶴鳴’趙祥鶴,率手下鐵衛追殺他夫二人。那時你還不足三歲。卓教主無奈之下,只得帶上我們幾個兄弟,親自護送你母子二人舉家北上,想要先將你們寄養在風雷堡內,他再回來重整四海歸心盟和明教。”卓南雁心中一苦,不張口問道:“厲大個子,為什麼我爹這樣一心為國的大英雄,卻在大宋國內難以存身?”厲潑瘋卻給他問得一愣。望著卓南雁那清泉般純淨的眼神,厲潑瘋的心中陣陣刺痛,那張火光下通紅的臉孔愈加猙獰,沉了沉,忽然將腳在地上重重一頓,罵道:“他的,咱大宋國人從上到下便是不喜好英雄,大凡英雄好漢,都是不得好死!當初的宗澤宗爺爺是這般,嶽元帥是這般,咱卓盟主也是這般!”餘孤天聽了這話,竟也心有所:“豈止宋國如此,我大金不也是一樣麼?賊酋完顏亮篡位,舉國附逆,竟無一個男兒!只師父徒單麻一人忠心耿耿,算個英雄,卻也不得好死!嘿嘿,人活世間,忍辱偷生,趨炎附勢,原比做個特立獨行的英雄要好得多!”卓南雁卻在火光中昂起了小臉,亢聲道:“我仍舊要做英雄,象我爹爹一般,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好,這他孃的才是教主的好種!”厲潑瘋心神盪之下,仰頭望著黑沉沉的廟外,一顆心似是又回到了十年前,聲音也變得沉鬱無比:“趙祥鶴那狗才號稱‘江南第一手’,卻連你這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放過,竟命人對你暗下毒手。雖然我們防範得緊,卻也讓你受了內傷。那時我們從杭州一路北上,連番戰之下,才到常州,夫人和你的身子便愈發虛了。教主聽得天柱山飛來峰下的南宮世家有種起死回生的什麼靈藥,無奈之下,便讓我們先護送夫人和你北上,他卻先要繞個彎子,西去南宮世家親去取那靈藥…”卓南雁隱約聽易懷秋說過,南宮世家是江南武林六大世家之一,高手輩出,名望鼎盛,心下便是一沉。餘孤天卻聽他二人絮絮叨叨,心下不免著急,但當此之際,卻也只得沉著子侯著。

“哪知教主趕到南宮世家,卻正遇到等候多時的大金國第一高手、龍驤樓主完顏亨,後來‘吳山鶴鳴’趙祥鶴也率著大批鐵衛趕來劫殺。據說江南雄獅堂羅堂主大老遠地趕去相助教主…”厲潑瘋說得雙眉抖動,神愈加悲憤“那一戰當真是驚天動地!只可惜到底誰勝誰敗,卻是誰也不知,而教主卻再也沒有音訊!”卓南雁聽得心神搖曳,暗道:“爹爹雖有‘獅堂雪冷’羅堂主相助,但對手‘滄海龍騰’、‘吳山鶴鳴’都是頂尖高人,更有大批黨羽,這一戰只怕凶多吉少!”一陣冷風吹來,將那兩樹枝火苗噗的打滅了。三人心中都是一沉,卻聽廟外風搖松林,發出颯颯濤聲,有若群獸齊吼。厲潑瘋的雙眼卻在黑暗中爍爍閃著:“我和幾個兄弟護著夫人北上,也是步步荊棘,一路廝殺,追殺的高手被我們殺了不少,但明教五個兄弟卻只剩下了我一人。捱到這山神廟內,卻又是一場血戰,我和你娘拼死惡戰,斬了最後兩個格天社的鷹爪子。但那一戰之中,夫人為了護著你,卻也受了重傷,這才硬撐著到了風雷堡。你還不足三歲,本就有傷,那一戰之中又受了驚嚇,夫人到了風雷堡後對你百般救治不得,心神更是大為損耗,沒多久便也去了…”他說到這裡忽然揮拳猛捶了一下前,黯然道:“你後來大難不死,身子卻總是多病,病蔫蔫的難以習武。易老頭見你子執拗,始終不敢將這血海深仇告與你知。夫人臨終前也曾遺言,不得讓你知曉自己身世,只盼你安安穩穩地過這一生。嘿嘿,咱這一回要活著逃到江南雄獅堂,那是千難萬險之事,路上隨時都可能喪命,我老厲只能將心底藏了十多年的這些話說了出來,好歹讓你做個明白鬼!”卓南雁的心忍不住一陣搐:“原來這殘破的山神廟裡,十一年前竟有這般驚心動魄之事!是了,怪不得厲叔叔醉酒之後,總是哭喊‘夫人,夫人,你先走啊’,想必母親在這慘烈的一戰中受了不治之傷,厲叔叔便為此常常自責不已。嘿,易伯伯瞞著我,是為了我好!這時厲叔叔說給我聽,也是為了我好!”在這一一夜之間,他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得知了太多的慘酷真像。那一顆小小孩童的心靈,忽然嗅到了一股從未想到的人生的蒼冷況味。這種錐心的痛楚難以言說,卻那樣銳利,那樣持久。

他大了幾口氣,忽然道:“厲大個子,我娘…她長得什麼模樣?”厲潑瘋一愣,聲音霎時舒緩了許多:“你娘長得很美,便如天上的仙女一般,劍法也是很高,因她愛傳白衣,江湖中人便送了她個‘素衣劍’的綽號。”卓南雁的心中一陣茫,只覺喉頭哽咽,便再難說出什麼。

一股冷風穿堂而來,拍得人肌骨俱寒。厲潑瘋卻忽然將手重重拍在卓南雁肩頭,低吼道:“南雁,今兒帶你來這地方就是讓你記住了潑天大仇!男子漢大丈夫,只要有一口氣在,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報了這大仇的!”兩個孩子聽了這咬牙切齒的聲音,心下一緊,全在沉沉的夜裡點了點頭。在這一瞬間,兩顆不同經歷不同境遇的心靈裡竟燃起完全相通的仇恨火焰來。

“小和尚,”厲潑瘋卻轉頭對餘孤天道“咱們這一回要下江南逃命,路上說不得處處都有追兵埋伏,你若不想跟著我們擔驚受怕,待會下山之後我便將你放在路上的荒僻村莊裡!”餘孤天卻知道這一次風雷堡遭襲,多半和自己有關,官府和龍驤樓的人抓的是他,如何敢落了單?急忙拼力搖頭。厲潑瘋才嘆息一聲:“好,那便一起走吧!”攜著二童走出廟來。

他為避龍驤樓鋒芒,不敢南走南陽,向東繞了個圈子,往東南跑跑停停地行了大半夜,天矇矇亮時,已到了羅渠鎮。

正巧今正有個早集,已有人著稀薄的朝陽,擔著擔子、趕著騾子三三兩兩地聚到大路上來了。想是臨近年關,菜農商販都想在這冬閒時節賺上兩個閒錢。厲潑瘋大喜,拿出包裹裡的銀子買了兩匹騾子,自乘一匹,將兩個孩子放到另一匹上加鞭趕路。

想是龍驤樓從未把風雷堡這小地界放在眼內,只道海東青這等高手出動,必勝券,竟未再多派人馬前來,三人途中也就再未遇見任何阻隔,路上也沒見官軍往來巡視。

厲潑瘋卻不敢有絲毫松心,心知龍驤樓手段通天,路上越是這般無事,他心中倒越覺不安。三人不敢停歇,只胡亂在牲口背上嚼了些乾糧,一刻不緩地催騎南下。也虧得這兩匹走騾健實有力,疾走了大半,已經到了唐州地界。

行到黃昏時分,三人疲力竭,猛一抬頭,卻見一座嶙峋起伏的大山佇立遠方,雖是寒冬,仍能見著山上林木的蔥鬱秀氣,端的雄麗多姿。厲潑瘋展眉叫道:“前面的便是桐柏山啦,翻過此山,便是大宋地界!龍驤樓再兇,也不能將咱們如何了!”三人快馬加鞭,直向山道奔去。

才在山道上拐了兩個彎子,忽聽遠處隱隱傳來一聲長嘯。這嘯聲有如一條張牙舞爪的蒼龍劃空而來,倏地鑽進眾人的耳際,再從耳朵裡直竄入心間,扎心刺腑地甚是難受。卓南雁和餘孤天給那嘯聲擾得頭腦一昏,渾身抖顫,險些要從坐騎上載下來。

厲潑瘋雙掌疾探,將他二人穩穩抓住了,口中驚道:“他的,什麼人內力如此了得?”一道尖細的笑聲橫空傳來:“風雷堡的小子,你們逃得過海老怪,卻逃不過蕭大爺的手心!這一次鷹揚壇的海老怪丟了大臉,正好顯出我龍驤樓虎視壇的手段!”卓南雁只覺那笑聲便若針刺,紮在耳中,煞是難受,眼見身前的餘孤天渾身顫抖,急忙自後抱緊了他,再伸手緊緊箍住韁繩,口中息道:“是…龍驤樓的人!”厲潑瘋面陡變,黯然道:“是龍驤樓的虎視壇主‘百年身在愁病中’蕭別離!聽說龍驤樓有鷹揚、虎視、鳳鳴、龍四壇,一罈勝於一罈。海東青是鷹揚壇壇主,他這次鎩羽而歸之後,這虎視壇壇主‘病書生’蕭別離便親自出馬了。這人比那海老怪還要難纏百倍,快走快走!”卓南雁見他面慘變,心中一驚:“厲叔叔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提起這病書生也是忌憚得緊,不知這是個何等人物?百年身在愁病中,這綽號當真怪異得緊!”三人縱馬疾奔片刻,卻聽那笑聲又自背後傳來:“跑得再快些啊,老子最愛玩這貓捉老鼠的把戲!”聲音似哭似笑,就在耳後不遠似的。三人愕然回顧,卻只見亂石嶙嶙,野徑蕭蕭,哪有半點人蹤?

厲潑瘋忽然想起這荒山冷寂,只怕是這廝內功深,聽著蹄聲跟蹤而至。眼見前面閃過兩個岔路,他將兩個孩子提到身前,三人合乘一匹大青騾自向東行,卻任由那匹空騾子向西奔去。

再奔了片刻,他乾脆抱著兩個孩子飛身躍下,在那青騾上狠力拍了一掌,大青騾四蹄放開,潑刺刺地順著山道直奔下去。厲潑瘋卻挾著兩個孩子向山上掠去。

這桐柏山是天下四瀆之一的千里淮河的發源地,也是江淮兩大水系的分界之處,山勢兼容北國雄渾和南疆秀麗之美,更因南北氣候匯於此,故而林木繁茂多姿。好在這是深冬時節,崎嶇的山道上沒有礙眼絆腳的亂草雜枝,只是寒天路滑,美不勝收的奇峰怪石反成了奔逃的阻礙。厲潑瘋一邊攜著二人在山上亡命飛奔,一邊低聲咒罵著這滑腳的石頭。

但這病書生蕭別離好不了得,三人奔了半柱香的功夫,他那呼喝又遙遙傳了過來:“給蕭大爺綴上了,還想逃麼?你們逃得越久,蕭大爺越會狠狠折磨你們!”這聲音似乎極遠,又似乎就在耳邊。厲潑瘋神一變,罵道:“只怕跑不了啦,待會若是這廝追來,你們不必管我,只管翻山逃命!”卓南雁心中一沉:“厲叔叔素來膽大,今怎地說出這樣喪氣的話來?”正要說什麼,卻聽厲潑瘋沉聲道:“少主,有一樁事情你要記住了,咱們都是明教中人,避難在風雷堡。便是因為咱們,風雷堡慘遭滅頂之災,這大仇人就是龍驤樓主完顏亨!他你若是學得武藝,便千難萬險,也要先給風雷堡報了此仇!”卓南雁望著他灼灼閃爍的雙眸,想起那些在火光中破衣飛揚、滿臉堅毅的群豪,登時中燃起滿腔怒焰,一字字地道:“那完顏亨雖是金國的第一高手,可這個仇,我是一定要報!”厲潑瘋讚一聲好,道:“咱明教中人,最重恩仇分明!這二百條熱血漢子的潑天大仇若是不報,那真是枉自為人了!”卓南雁心中也滿是悲憤,口中不住呼呼氣。

三人伏身在接天蔽的密樹叢林中穿行,四周都是掉了葉子的老檜蒼柏,濃郁的木葉氣息不斷撞擊著他們的鼻端。蕭別離的嘯聲卻不緊不慢地在耳後時時蕩起。

疾奔的厲潑瘋忽然咧嘴一笑,說:“小時侯師父給我說過一個故事,他說曾經在山溝裡看到兩隻狼合著追一群山羊,”他啞的嗓音壓得極低,沙沙地響著,卓南雁不知他為何這時要說故事,卻也只有耐心聽著“幾隻小羊落了後,眼看要被那兩隻狼撲到了,忽然一隻老山羊掉頭衝了回來,後來那狼便撲住了老山羊,小山羊卻逃了。”他說到這裡又嘿嘿笑了兩聲,道:“他的,這故事我師父那時講得出彩極了,給我講起來卻是這麼幹巴巴的。”卓南雁心中一動:“厲大叔這時幹嘛講這故事,難道他要學那老山羊?”扭頭望著厲潑瘋那在樹蔭中忽明忽暗的一張臉,卓南雁看不清那臉上的神情,只覺得這黑黝黝的臉凝重無比。

厲潑瘋陡地在一處岔路前凝住了步子,將他們放了下來,低聲道:“由這條山路南行,便是大宋地界,少主,莫忘了厲潑瘋在這樹林裡和你說的話!”也不待他回答,忽然在密林中折向西北竄了下去。

卓南雁喉間一陣哽咽,猛然明白了什麼,低叫道:“厲大個子,你也給我好好記著,無論如何,你都要好好活著!我卓南雁自會前來救你!”厲潑瘋轉過頭狠狠點頭,眼中閃出驚喜光芒,跟著越行越快,片刻間便融在了沉沉的密林中。

蕭別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哈,看你們還跑得到幾時——還不給我站住!”他喊頭一個字時,幾乎就在卓南雁二人身後,說到“站住”時,卻遠了許多,原來是發現了厲潑瘋狂奔的身影,便轉向西北追了下去。

卓南雁幾乎便想舉步追出,但隨即想道:“卓南雁呀卓南雁,若是你此時衝出去不但枉自送了命,還辜負了厲叔叔的重託,豈非連那幾只小山羊都不如?”正自猶豫間,面焦急的餘孤天已狠拉了一下他的手。卓南雁長了口氣,只得跟著他伏身向山下奔去。

忽然間遠山中傳來厲潑瘋嘶啞的聲音:“姓蕭的,明教厲潑瘋在此,咱們兵刃上見個真章!”卓南雁知道厲潑瘋故意大聲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當下腳下加速,不敢稍做停留。

隨即一陣兵器撞擊的聲音密如爆豆般傳來,卓南雁的心也隨著這撞擊聲劇烈地跳動著,腳下越奔越快。

猛聽得蕭別離哈哈大笑,兵刃擊之聲噶然而止,再響起來時卻又遠了許多。卓南雁驀地仰起頭,呵呵地大笑起來:“厲大個子,你給我好好活著,你要給我好好活著!我定會回來救你!”臉上淚水滾滾而落,山間寒風拍在溼的臉上,錐心刺骨的痛。

餘孤天見他忽哭忽笑,心下害怕,拉緊了他飛步下山。堪堪要到山腳,餘孤天腳下卻踩著了一塊滑溜溜的青石,腳下一軟,二人都立足不住,竟自山道間骨碌碌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