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看海看得厭了,他便從桌子屜裡拿出小手鏡照自己的臉。鼻樑筆直的蒼白臉龐上,有一對美麗的眼睛,彷彿總是蓄滿夜景。眉
雖細,卻是武士眉。嘴
線條徐緩而有力度。但最漂亮的還是眼睛,儘管自我意識無須什麼眼睛。他
體中眼睛最漂亮這點,乃是一種諷刺:以確認他漂亮為目的的器官偏偏最為漂亮!
長長的睫,冷酷無情的眼睛,彷彿在不斷追尋夢境。
總之,阿透出類拔粹,絕非凡夫俗子可比。這個孤兒深信自己的白玉無瑕足以使其作惡無忌。身為貨輪船長的父親死於大海,不久母親也死了。之後他被貧窮的伯父收養。初中畢業後,在縣輔導訓練所學了一年,獲得了三級無線通訊士的資格後,開始在帝國信號站工作。
阿透不曾知道貧窮帶來的傷害、屈辱和憤慨,如同樹皮每次受傷後出的樹脂凝固成的瑪瑙那般堅硬。阿透的樹皮生來就是堅硬的,一層又硬又厚的侮辱之皮。
一切無師自通,一切已然知曉,一切深諳於心——這種快樂只存於大海遙遠的水平線。事至如今,人們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呢?詭詐猶如清晨的牛,挨家逐戶地分送到每一戶門前。
他徹裡徹外悉自身的機構,檢查亦無微不至。全然不存在什麼無意識。
阿透心想:假如我會在無意識動機的驅使下信口說出什麼來,世界恐怕早就分崩離析了。世界應謝我的自我意識。除駕馭以外,不存在意識的自豪。
有時他還以為,說不定自己本身就是一顆具有意識的原子彈。總之,有一點是確切無疑的:自己不是常人。
阿透總是檢點全身上下,天天頻頻洗手。手心由於經常洗香皂,白慘慘的,甚至失去了油
。而從世人眼光看來,這個少年倒不過僅僅愛好清潔罷了。
但是,他對自身之外的雜亂無章卻絲毫不以為然。他認為介意別人的褲線不直之類,純屬一種病態。政治穿的便是皺皺巴巴的褲子,可那又如之奈何呢…
樓下傳來輕輕敲門的聲響。若是所長,必然像一腳踩碎木板箱那樣毫不留情地拉開做工不良的門扇,腳步鏗鏘地徑直登上二樓脫鞋的地方。顯然不是所長。
阿透穿起拖鞋,走下木梯,對著貼在門扇波紋玻璃外面的粉紅身影,門也不開地說道:“怎麼搞的,又來了!今晚六點所長可能來的,晚飯後再來吧!”
“是嗎?”門外的身影苦思良策似地凝然不動,而後淡紅漸漸離開。
“…那,一會兒再來。有很多話要跟你說哩。”
“啊,好的。”阿透把隨手帶下的鉛筆挾在耳輪上,重新爬上樓梯。
他久別重逢似地出神注視著窗外漸漸合攏的暮。
由於被雲層包圍,今天太陽固然無法面,但距六時三十三分
落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而海面竟已陰影悽
。一度遁形的伊豆半島反倒依稀現出水墨畫般的輪廓。
往下看去,兩個身背草莓筐的婦女從塑料暖棚間走過。草莓園的前方,消一是礦
般的海景。
第二座高壓線鐵塔陰影的位置,午後一直停有一隻500噸貨船。為了節省泊位費,它提前出港,在港外拋錨,慢慢清掃船艙。看樣子現在已清掃完畢,已經起錨。
阿透走到洗物槽和化石油氣灶那裡,熱了熱晚飯。這時電話鈴又響了。管理站通知說,預定今晚二十一時入港的
號發來了公務電報。
晚飯後看罷晚報,他發覺自己正在期待剛才那位客人的來訪。
午後七時十分,海面降下夜幕,惟有眼下塑料棚的白,如遍地銀霜與黑暗對峙。
窗外,一陣接一陣傳來小型馬達的轟鳴。一齊駛離右邊燒津港的漁船,從前方向興津灣沙丁漁場開去。船中間高掛著紅綠兩燈,二十多隻爭先恐後地開了過去。夜海上眾多小燈顫顫的痙攣,如實地傳達出熱球式馬達質樸無華的
息。
一些時間裡,夜幕下的海很像社戲場面:一群人手提一隻只燈籠,相互大聲招呼著朝神社趕去。阿透曉得船上漁民間的談。他們在海上用擴音器舌來
去,歡快地把帶有魚腥味的筋
暴
在燈光下,腦海中描繪著落人魚網的無數沙丁魚,相競通過這道水上長廊。
一陣喧囂過後,只有信號站後面縣道上疾馳的汽車聲以恆定的噪音打破寂靜。這時,阿透再次聽到樓下敲門聲:肯定是絹江又來了。
他走下樓,打開門。
門口燈光下,立著身穿桃紅前開襟短衫的絹江。頭髮上
著一大朵白梔子花。
“請進。”阿透不無老成地說道。
絹江浮現出美女特有的略顯矜持的微笑走進門來。上到二樓,把一盒巧克力放在阿透桌子上。
“只管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