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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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起雨来,岛上的十二月又又冷,常令孤独无依的人沮丧;在濡濡的灰白中,又堕入虚无的深渊,扬不起帆来,寻不到岸。
但他有晴铃在心,如升起一盆火,时时煨暖着,寂寞也安然。
教堂黄昏的钟声旋回彻响,天边一群鸽子飞过,在尖塔端的十字架来回盘飞三次后,消失在逐渐浓漫的暮里。
小礼拜堂内莫神父正点燃蜡烛,熠熠闪光中圣母垂首凝睇,哂颜慈祥。
为什么走遍大江南北,心灵空,他都没想过信教呢?是因为看过太多残酷、杀戮和悲惨,所以怀疑生命,不再相信任何事吗?
但晴铃完全不同,她相信世上的一切事情,尤其是与幸福,不乖拼了多少哀伤不幸,她的双眸总能过滤澄净。他所要做的,就是试着由她的眼中去看世界。
岛上有如的四季,翠灿之乡、霞蔚之境,都是因为晴铃,他才活得光明。
唉!晴铃,一个多月见不了面,她现在好吗?
就如晴铃事先警告的,陈家的门户比他预想的要深重多了!
他们像典型的台湾本省商业世家,前头一整排骑楼店铺,一眼望去是寻常的柴米盐油五金百货,升斗小民熙熙攘攘,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名堂;要由人指引,穿过拐绕复杂的曲径小巷,才能到后面别有天、显示气派的本家大宅。
也许是海岛几世纪来纷繁多的一种自保习惯吧!
信义路的邱家如此,医院开业在前头,住家筑藏在后面;大稻埕的邱家本族亦如此,茶庄布行显眼于大街,宅第深隐于僻处。
他们的子弟也多半不张扬,厚道淳朴的本令人不设防,如建彬和晴铃;直到真正踏进他们家,才能
受本地世家那种保守顽强的势力。
对于婚事,晴铃由小说和电影看来许多情节,曾叨诉计画着,比如:两人慷慨昂,痛陈长相厮守的决心…但有可能撕破脸,结果不比私奔好。
两人演苦计,在门口跪个几天几夜…有人尝试过,效果不彰,徒伤身心。
雨洋还是选择最和平传统的方法,在晴铃回家后的第二天,请了天主堂的莫神父当媒人,咸柏代表男方家长,一起向陈家提亲。
莫神父由美国到台湾来传教已经许多年了,早在马祖前线就和雨洋认识,后来又在狱中结缘,很欣赏这位聪明的年轻人,且以外国人身分也比较没有政治成见和牵连,非常热心帮忙。
建彬必定事先对父母说什么了,现场并没有看到晴铃;当雨洋站在陈家高梁阔柱、有祖先神案桌的正厅时,陈长庆和黄昭云夫妇已严阵以待。
那不友善的表情,使穿上借来西装的雨洋,觉自己像无家无业的
汉,随便闯进门就要夺人家女儿似的;再严重一点,就是渡海而来的海盗抢劫民女…这画面令他心情轻松下来,不再紧张。
莫神父和咸柏很诚恳地表达提亲之意。陈长庆是见过世面的,勉强应酬答问;昭云则眉头紧锁,觉得雨洋很面,但怎么也没和永恩司机联想在一起…建彬大概不想再做雪上加霜之事,反正妹妹已经被骂得够惨了,又怕波及台北邱家,并未提醒母亲。
在当时人的心目中,外省军人来历不明、良莠不齐、飘泊无行,很多人欺瞒大陆有老婆的事,不但有被骗做小的可能,将来还要渡海跟去,脑筋正常的台湾女孩皆不会嫁,何况出自名门的晴铃?
陈长庆当然一口回绝,在外面惹男女关系的晴铃,也暂时被关在深宅内。
原不愿烦扰人的雨洋,只好找何禹大哥再出面,结果正霄七哥也跟来,甚至请动了一位将级长官当说客,但陈家仍严辞拒绝。
“我想你们是误会了!”陈长庆这回干脆直说:“小女晴铃的亲事已经订给汪家了,明年初就要结婚,你们去左右邻舍随便打听都知道。”雨洋借住在离东门陈家不远的天主教堂,除了等待晴铃外,也乘机帮莫神父将教堂外内修整一遍。这期间,他和晴铃的联系,全靠晴铃的幼弟建璋。
陈家三个孩子,建璋是昭云产两个后保住的,小晴铃六岁,自幼很亲母
强的姐姐,自然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晴铃在信中一径坚强,虽然被教训监的
子并不好过,不准再回去上班。又要被
婚,但也不哀声怨叹,都写着从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心情和细节,也要他一起回忆,来熬过这段不知何时会结束的分离
子。
“祝甘地先生快乐!”她每每在信尾写着,总引起雨洋大笑。
他只有愈来愈思念她,也不由得愈来愈难受…
“进来祷告吧!”莫神父见他落寞的身影,以利的国语说。
莫神父五十来岁年纪,头发凸白了一半。他去过欧洲战场,在马祖时,雨洋就常向他讨教关于战争、人、宗教和哲学各方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