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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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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芙娜向后一靠,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显示窗。在这个新闻组里,山多尔仲裁集团是见解最深刻的发帖者之一…可就连他们也认为大错已经铸成,命运无可挽回,区别只在于他们的立场不同于瘟疫的走卒。还有,他们怎么能如此冷静?分析得头头是道,丝毫看不出情冲动。山多尔是一个多种族集团,分支机构遍布飞跃上界。但他们不是天人,没有天人的无尽威力。既然变种可以消灭中转系统,杀死老头子,那么,山多尔的分支再多,只要变种决心对他们下手,他们断然抵挡不住它的血盆大口。听他们的分析,就像收听即将坠毁的飞船飞行员的口头报告一样,仅仅足于理解并阐明当前的危机,却不存力挽狂澜逃出生天的奢望。

范·纽文,范·纽文,我多么希望能再像从前那样跟你谈谈啊!她轻轻蜷成一团,零重力状态下,这个姿势很舒服。泣很轻,但其中没有任何希望,是绝望的低泣。过去五天里,两人说的话一共不到一百个字。两人仿佛手里攥着口指着对方的脑袋。不是夸张,而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是她亲手造成的结果。过去,她、他,还有车行树,大家团结在一起,危险虽然仍然存在,但重负可以大家分担。而现在,这个团体已经分崩离析,敌人渐渐将他们控制在掌握之中。一千艘敌舰,后面还有瘟疫,范的天人裂体怎么对抗这般强大的力量?

她神思恍惚,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泣已经转为彻底绝望的寂然无声。再一次,她对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产生了怀疑。为了保护蓝荚、绿茎和他们的种族,她以范的生命威胁他。这样做的结果是将也许是文明网上最大的背叛行径秘而不宣。一个人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这样做对吗?范这样质问过她,当时她的回答是肯定的,可是…

每一天,这个问题都不断折磨着她。每一天,她都绞尽脑汁想找出一条变通之道。她静静地擦了把脸。对范发现的秘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网上有些哗众取宠的帖子宣称,威胁程度大到瘟疫这种地步,只能说是一种灾难,而不是恶。他们声称,恶只可能以较小规模的形式存在,比如一种智慧生命伤害另一种智慧生命。在安眠星系之前,她认为这种诡辩只是无聊的语言游戏。但现在她明白了。这种说法其实别有用心,而且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瘟疫创造了车手这样一个和平、神奇的种族,他们存在于亿万个世界一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可在这一切的背后却深藏谋,它随时都可以将这个美好的种族从大家的好朋友转变为恶的魔鬼。只要她一想到蓝荚和绿茎,心中便暗生惕惧。她知道,这是瘟疫埋下的毒药发作了,毒害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他们以前是生死相依的战友。看到这个,她便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以超限界的威力弥漫宇宙的大恶。

把蓝英绿茎拉进这次任务的人是她,他们没有强求。他们是她的朋友、战友,她不忍因为他们可能的变化伤害他们。

也许是因为新闻组里最近的消息,也许是因为她早已无数次思考过这次使命的黯淡前景。现在,拉芙娜慢慢直身躯,看着新近传来的消息。是的,她相信范的话,车行树确实是一种潜在威胁。为了拯救他们和他们的种族,她付出了代价,抛开了一切。也许这是个错误。但就算是错误,错误中也不乏有利之处。你救他们,因为你觉得他们是自己的战友。那么,就把他们当成真正的战友对待吧。他们现在是朋友,那么,就把他们当成朋友对待吧。说到底,我们都是一个巨大棋盘上的小小棋子。

拉芙娜双手轻轻一撑,飘向自己船舱的舱门。

车行树的舱室就在指令舱后面。自从安眠星系的灾难事故之后,两位车手就没有离开过这间舱室。拉芙娜从走廊一路飘向车行树的舱门,半心半意地希望在哪个暗角看到范设下的什么机关。她知道,他尽了最大努力来“保护自己”但她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都没发现。知道她找车行树后,不知他会怎么想?

她报上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蓝荚出现了。他已经把小车上的装饰条纹擦掉了,身后的舱室里一片凌。他的枝条朝她飞快地一摇。

“女士。”

“蓝荚。”她朝他点点头。这些天里,她一半时间诅咒自己竟然仍旧信任车手,另一半时间则因为不理睬他们而良心不安。

“绿、绿茎怎么样了?”让她大吃一惊的是,蓝荚的枝叶哗啦啦一阵摇动。这是微笑。

“你猜?今天是她拥有新车的第一天。来看看…如果你愿意的话。”蓝荚挤过挂在一张横过房间的大网栅上的一件设备。和范改装自己的强力太空服所用的设备是同一类型。如果范看见这儿竟然也有这种东西,他非大发雷霆不可。

“自从…范把我们锁在这里以后,我一直在这东西上下功夫。”绿茎在另一个隔间里,她的树干和枝条下面是一个银的罐状物。罐子上没有车轮,一点也不像常见的小车。蓝荚从天花板上滚过去,向下朝自己的伴侣伸出一枝条,对她哗啦哗啦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绿茎发出哗啦啦的回答。

“新车的功能很有限,没有机动,也不能提供后备动力。是我从止树那儿抄来的慢车设计,最初的设计者是迪洛基人。慢车用处不是太大,只能让止树待在一个地方,面向同一方向,动弹不得。但它可以为她提供短期记忆支持,还有注意力校准集中器…现在她恢复了意识,又在一起和我了。”蓝荚手忙脚地围着绿茎转来转去,一些枝条轻抚着她,另一些替拉芙娜指点他为自己的伴侣制造的种种小器械。

“她自己其实没受什么重伤。有时我想,不管范嘴上怎么说,真要事到临头时,他说不定还是下不了手,不忍心杀她。”他的声音有几分紧张,也许是担心,不知拉芙娜会怎么说。

“头几天我非常担心,但飞船的医疗程序十分好,长时间用很急的水冲刷她,让她能脑子慢慢动动。自从我给她装上慢车,她就开始不断训练自己的记忆,重复医疗程序和我对她说的话。有了慢车,她可以记住五百秒钟的事。这么长时间,足够她把自己头脑里记得的东西转入车载长期记忆体了。”拉芙娜飘近了些,见绿茎枝条上多了一些褶皱,可能是正在愈合的伤口。她的视觉面注视着拉芙娜飘过来的方向。绿茎知道她在这儿,她的姿势还算平和。

“她能说特里斯克韦兰语吗?蓝荚?你在慢车上挂接了语音合成器吗?”

“什么?”一阵嗡嗡声。也不知他是忘了还是太紧张“对,对,请等等,马上就好…以前没有这个必要,又没人想跟我们说话。”他在自制的慢车上鼓捣了一阵。

过了一会儿“你好,拉芙娜。我…认识你。”她的枝叶随着语音合成器的声音簌簌摇晃。

“我也认识你。我们,嗯,我很高兴你恢复了神志。”语音合成器传出的声音很微弱,是忧伤吗?

“是的,我说话很困难。我很想说话,但又拿不准…我的话不糊涂吧?”绿茎的视线外,蓝荚将一长枝使劲一抖,比了个姿势:说不。

“一点儿也不,你的话很明白,我听得懂,绿茎。”拉芙娜暗下决心,今后再也不为绿茎忘事发火了。

“好。”她的枝条一,再也不作声了。

“瞧见没?”蓝荚的语音合成器传出他的声音“我喜笑颜开,欣鼓舞。现在,绿茎正在将这次谈话保存在长期记忆体中。目前速度还不快,但我正在改进慢车。我可以肯定地指出,现在这种慢速度主要是动的缘故。”他不断拂着绿茎的枝叶,但她再也没开口了。拉芙娜怀疑蓝荚到底有多喜笑颜开欣鼓舞。

车手们身后是一排显示窗,为了适应拉芙娜,现在已经重新调整过了。

“你一直在跟踪新闻组?”拉芙娜问道。

“是的,完全正确。”

“我、我现在真的觉得无力回天了。”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傻瓜,居然跟你说什么绝望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