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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他人即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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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有別的選擇嗎?

他離開他的父親,能去哪裏?他什麼能力都沒有,所以只能做一個可憐的寄生蟲,巴巴兒地貼在父親身邊,即使他知道,那些事情,絕對不是一個父親應該做的,甚至不應該是一個正常人應該做的。

在市場裏呆的時間長了,他看過了許多的事情,比如説一般的父親總是會牽着或揹着自己的兒子來逛,比如説小女孩才會穿裙子,比如説某天他清楚地聽到一個母親在牽着自己穿裙子的女兒路過自己的攤位邊時所説的話“誰要是掀了你的裙子,別管是誰,你記得,一定要大耳刮子死那個氓!”父親對於自己所做的事情,算得上氓嗎?

修不是傻子,也不是那個與世隔絕的三歲孩子,他知道答案是什麼。

可他明白得越多,反倒越沉默,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抗,父親的力氣和身高要比他大得多,他甚至一想起來要反抗那個可怕的父親,就覺得口反地一陣刺痛,似乎那兩斷掉的肋骨還沒有長好,再度斷裂在了腔裏一樣。

於是他更加小心翼翼,活得更加謹小慎微,父親讓他穿裙子,他就乖乖地穿好,然後便任由父親把他糙的手掌從他的裙底摸進去。

所幸,武誠不會做些別的齷齪事,也只是摸摸而已。

只是,修總覺得隱隱不安,總覺得,總有那麼一天,武誠會幹出更恐怖的事情來。

到了冬天,父子倆找不到可以編筐的材料了,由於他們先前沒有經驗。本沒有在冬季來臨前攢夠足夠的原材料,就算是想編也沒得編。一家的經濟來源算是斷掉了。還好他們還攢了一點兒錢,加上家裏剩下的一些積蓄,這個冬天還能勉強度過。

“勉強度過”其實也僅僅是武誠自己能“勉強度過”好歹他還有棉衣和酒可以禦寒。但是。對於修來説,那不是“度過了一個冬天”而是“活過了一個冬天”他沒有禦寒的衣服,也不能碰父親的酒,所以,他只能像個動物一樣,艱難地在這個寒冷無比的冬天。掙扎求生。

修記得很清楚,在過年的時候,家裏的爐灶都是冷冰冰的。父親去隔壁找鄰居賭博,隔壁傳來他大聲的口和麻將的嘩啦嘩啦聲。修卻餓到直掉眼淚都不敢去找武誠。靈異記事chn但武誠遲遲不回來,修實在餓到了極點,最後只能哆嗦着細瘦的手指。從鄰居家的殘缺的狗食碗中飛快地掏出來半個佈滿狗牙印的饅頭,飛也似地逃回家裏,蹲在牆邊,大口大口地咬着乾澀難嚥的饅頭,饅頭屑從他邊簌簌地落下,砸碎了他腳底下骯髒的積雪。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因為他知道,任何對於普通孩子來説習以為常甚至是家常便飯的事情,比如説父子倆的温情、玩笑、打鬧、呵護,甚至是爭吵,對他來説都是奢望,他甚至連選擇爭吵的權利都沒有,就會被武誠乾脆利落的一個耳光砸倒在地上,接下來就是一陣狂風暴雨的毆打。

毆打,毆打,還是毆打。

到後來,武誠喝酒喝得越發厲害的時候,修甚至不敢宣自己正常的情了,稍不注意的話,就會招來一陣更加瘋狂的毒打。

比如説,修有一次做了噩夢,夢見有人用力用刀入他的軀體,一刀又一刀,猩紅的碎沾滿了那人的刀刃,在夢裏的修沒有任何痛覺,只有一陣一陣巨大的恐懼,如水一樣湧遍了他的全身,他尖叫着甦醒過來,卻被父親扯着頭髮連甩四五個耳光,罵是發癔症。

從此之後,他甚至連笑都不敢了,家裏整天死氣沉沉的,飄蕩着一個大酒鬼,以及一個小遊魂。

在勉強填飽自己的肚子後,修還是沒有事情可以做,他不認字,也沒有認字的機會。除了會算點帳外,他的文化知識幾乎為零。

但為了找一些維持自己活下去的動力,修開始給自己找點兒樂子。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後來的自己,那個不叫“武樂修”而是單單被叫做“修”的男人,居然能強悍到那個地步。

後來的他細想了想小時候自己所玩的那些遊戲,也明白了。

孩童時期的無聊可能對後來的人生有巨大的影響。開始的時候,也許是出於沒有玩具和玩伴的無聊,後來,就是出於男孩子的挑戰心理了。

修強悍的動態視力,就是來自於小時候的無聊,修的家裏只有一個乒乓球,有一角還癟掉了,但是算是沒壞,上面密密麻麻地寫着小字,是武誠小的時候參加初中語文‮試考‬時用來作弊的小抄。除了這個,修找不到其他的什麼玩具,更別説找到配套的乒乓球拍了,於是,他就把這個乒乓球吊在壞了的風扇上,讓風扇吱嘎吱嘎吃力地轉動的同時,辨認上面的字。霸佔錢·總裁,滾去!

儘管他不認識那些字,可是那些字形看久了,也逐漸印在了他的心裏。

到後來,他把乒乓球砸向牆壁,甚至能夠在乒乓球彈回來的瞬間,辨認出來球彈回來朝向自己的那一面上寫的是什麼字形。

他的臂力和腿力也並非與生俱來,説起來,他練習的方法簡直簡單得好笑,跳台階,打水,倒立,以及幫父親到離家一公里外的地方買酒。

對,買酒也可以鍛鍊一個人,武誠喜歡喝離家大概一公里剛出頭的酒鋪的老白乾,可他又偏偏非得等到酒瓶喝乾,酒興正濃時才喊修去打酒。

修在捱過超過三次打後,明白自己必須在十分鐘之內把酒打回來,否則就免不了一頓打。可要在十分鐘之內打回酒來,又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

打酒的人雖然不多,但酒鋪的老闆是個老頭,動作慢,往往光是往酒瓶子裏舀酒就要花去2、3分鐘,武誠給自己的酒瓶又沒有瓶蓋,要是灑得太多同樣會捱打,後來在修鍛煉出來後,一公里的路,算上來回一共兩公里,當時剛剛滿五歲的他能在七八分鐘內跑完,酒瓶裏的酒還能一滴不灑。

這並不是什麼天賦問題,而是被硬出來的。從母親死後,本來落在母親身上的拳頭,都悉數落在了修的身上,武誠從來不會憐惜一個人,他在打人的時候,尤其是在喝醉時打人的時候,會下死手。他打人不需要理由,更多時候只是因為他想打,修就得挨一頓莫名其妙的暴揍。

最恐怖的是,在每次捱過打後,武誠都會醉醺醺地叫他換上裙子,像是從來沒打過自己的兒子一樣,撫摸着兒子遍體鱗傷的身體,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憐憫和痛悔,而是滿滿的*和陶醉!

如果放在以前,修不知道別人家的孩子是怎麼被照顧的話,他可能還會乖乖地承受下來,可是,在看過別人的生活後,再回到自己的生活,修就覺得,自己活得連條狗都不如。

至少,狗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後來,修就養成了一個古怪的習慣,在被武誠撫摸過之後,他就會跑到院子裏,倒立半個小時左右,直到頭暈或是胳膊沒了力氣撐不住了才下來,好像通過這個儀式,他就能擺那種被撫摸後從心臟裏萌生出來的恥辱了。超時空犯罪集團修長大了一些,長到了六歲,力氣遠比同齡的孩子大出了許多,可是他從來不借自己的力量去欺負人,在市場上他一向是最規矩本分的那個,只低着頭縮在自己的小角落裏賣東西,話也少得驚人。

這個地方的人還算是善良的,沒人會去欺負這麼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娃娃,只是有不少人都在暗地裏議論,居然叫一個小孩子來賣東西,大人呢?這麼小的男娃娃,不是應該捧在手心裏好好疼着嗎?

對於他們的議論,修從來不知道,也從來不關心,他看上去很小,可是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不説話,也不笑,眼睛裏也黯淡無光,好像有一個飽經痛苦的靈魂棲居在這具小身體中一樣。

修的生活就是這樣單調無比地重複着,在夏秋的時節,去市場上賣筐,捱打,換裙子被撫摸,打酒,做家務,在冬天,就玩他的遊戲。

在六歲半、快要到七歲那年的冬天,修琢磨出來了一個新的玩法,不過這個玩法要冒一點兒險:修經常趁武誠大醉在屋裏的時候,從他攢酒瓶子的屋子裏偷偷偷出來一兩個啤酒瓶,撿幾粒石子,試圖去打倒那些個瓶子。

隨着練習的深入,他從剛開始的打不中,到後來可以把瓶子打一個趔趄,再到後來便可以把石子準確無誤地打在十米之外的酒瓶子上。再後來,他甚至可以憑藉自己的指力打碎一兩個瓶子了。

但練了那麼多,他還是那麼瘦。一個正處在生長期的男孩子,嗅着滿屋瀰漫的酒氣,跟狗吃着一樣的食物,幹着比牲口還要多的活,怎麼樣都是長不胖的。

有的時候修會想,或許當年母親一頭扎到井裏而沒有絲毫的掙扎,就是因為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了吧?

假如,後來沒有碰上那個老人的話,修可能也會選擇母親那樣的死法,對着院子中的井,頭往下一栽,就不用再承受那樣的痛苦和恐慌了。

但同樣,假如沒碰上那個老人的話,他就不用離開家裏,從此走上另一個萬劫不復的極端。

所以,一些哲人説得還是有道理的,凡事都存在着兩面,我們永遠無法預料到,他人對我們的意義,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