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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6章老太太的最後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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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百之限越來越近,神秘人始終沒有蹤跡,鄧家上上下下卻始終被濃霧覆蓋着,前所未有的滅族的危機像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峯一樣壓着他們。

壓抑的氣氛愈重,鄧老太每天站在她的獨院門口看着神情頹喪的族人,有些後悔當初的固執了,她不止一個夜晚將鄧老太公的令牌抱在懷裏,像是依偎着鮮活的丈夫一樣,跟丈夫淺聲低嚀。

“老頭子啊,你怎麼就忍心丟下老婆子一個人在世間苦苦支撐啊,世上也就你這麼一個狠心人。你走了一了百了倒是舒坦了,在下面安安靜靜地躺着享福,老婆子我快撐不住了啊!”一連好幾個夜晚鄧老太都在以淚洗面,她嘀嘀咕咕地向丈夫傾訴她的苦楚,也傾訴她的思戀,更是把內心的彷徨掰開了碎了講給丈夫聽。

鄧老太公已經死了,對於鄧老太來説,老太爺彷彿還活着,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着她。和他説話,他一定能聽得到的。

“罷了罷了,生不能聚首,又何必求那死後的同?因為老婆子我的執念,將鄧家子子孫孫的前程毀於一旦,便是成了,老婆子我去了地下也沒臉見你。生在的時候老婆子等了你數十年,死了以後繼續等着算得了什麼?”鄧老太終是扛不住了,她無力拜託每天看到的族人頹喪的臉,她也擔不起千世百世的罵名。

“去把天明和族中各房的掌班人喚來,老身有話和他們吩咐。”鄧老太仿若一夜之間老了數十歲,原本就銀蒼蒼的頭髮越發灰白,仿若初冬蓋在大地上的頭一場雪一樣,鋪的不夠厚,與泥土的顏混雜在一起,蕭瑟而又了無生機。

自打神秘人現身以來,鄧氏一族的所有生意幾若都停滯了下來,五服之內的族人全都在鄧家大院待命,共同抗禦即將到來的危機。

在是否獻出鄧老太公的屍身這件事上,鄧氏一族雖然意見各一,但鄧老太拿出鮮明的態度之後,不管是拒絕的,還是同意的,他們都將自己的意見咽回了肚子裏。

團結!

這一直是鄧氏一族傳家的不二法門,也是支撐他們以普通人的身份,傳家數千年的制勝法門。

距離百之限只有區區十來,鄧老太在這個節骨眼上召喚所有掌班人,自是有大事要吩咐,沒人敢敷衍,不到二十分鐘,五服之內近百個掌班人全都齊刷刷地聚在了鄧老太的獨院當中。

與平素裏的家族會議不同,今天的獨院氣氛猶顯凝重,百之限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大家也都清楚,這極有可能是鄧家最後一次家族會議,鄧老太今天召集大家前來,可能就是代臨終遺言的。

近百人圍坐在獨院之中,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低聲細語,獨院裏只有梧桐樹被風吹的沙沙作響的聲音,偶有一兩片泛黃的梧桐葉飄落在地,也都沒有人側目去瞅一眼,要麼垂着頭,要麼直舉目光,灼灼地盯着鄧老太發聲。

鄧老太在傭人的攙扶下從正廂房裏走出來,站在高高的台階上緩慢地將百十位掌班人掃了一圈,才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來。

“都來了?”擱在往,底下的掌班人少不得附和兩聲,格跳點的甚至會跟老太打聲招呼,説兩句哄老太太開心的笑話。

今天卻沒有人出聲,大夥兒看着鄧老太越發顯得蒼老的面容,只是覺得心酸,哀涼。

鄧家傳世數千年,終究無法做到千秋萬代,到此也就終結了。

“唉!”眾人的沉重令得鄧老太哀聲一嘆,她拒絕了傭人搬來的座位,繼而撥開傭人要攙扶她的手,固執地杵着枴杖站在那兒,顫悠悠的,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摔倒下去。但是那具孱瘦的身體,卻釋放出一股無比堅毅的氣勢,染着所有的人。

“老身老了,過不了幾天安生子,就該去和老頭子團圓了。老身十八歲嫁到鄧家,二十二歲執掌鄧家,歷經六十多年,沒有給家族蒙羞。臨到頭了固執這麼一回,現在想起來,這是在作踐家族啊!”鄧老太沉重的話令得所有族人動容,每個人腦海裏都不自主地浮現出老太太為家族付出的點點滴滴,不少人起了眼淚。

幾個和鄧老太平輩的老人抹一把眼淚,暗地裏給鄧天明遞個眼神,示意他代表大夥兒安一下老太太。

“老孃,你…”鄧天明的話才剛剛起了個頭,鄧老太果斷地一揮手,道:“聽老身把話説完。”從未有過的威嚴,防曾經執掌鄧家的那個掌班人又回來了一般,鄧天明不由自主地將到喉嚨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人死燈滅,老身固執地藏着一具屍身,這是老身的糊塗。這些天我一直在回憶和老頭子的點點滴滴,老身無數遍的問自己,若是老頭子知道我這麼做,他會怎麼樣?他會高興,還是會責罵老身?”鄧老太莫由地一嘆,“他一定會責罵老身的。老頭子為了給家族奔個好前程,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其間。最後變得不人不鬼,臨到盡頭的時候卻拼着命讓自己清醒那麼一會兒,代的依舊是家族大事。”

“他不是為自己活着的人。”鄧老太目光中的神很是複雜,有懷念,有愛慕,也有怨責,還有一點點痛楚。

“老身嫁給他,沒過幾天安生的子。現在想想,當初不就是因為他身上有這股勁兒,老身才義無反顧地嫁入鄧家的嗎?所以不管怎麼樣,老身也怨不着。自己選擇的路,哪怕是噙着淚也要把它走完。”

“那老東西不是為自己活着的人,老身愛他、敬他,就不能給他一生恪守的節抹黑。人死了,埋在哪兒,和誰埋在一起,其實沒那麼重要的。只要臨閉眼的那一刻彼此心裏想着,長眠在地下,也就不會忘了對方。路遠點也就遠點吧,相互找唄。”鄧老太悽然地笑了,一張老皺的臉完全舒開,雖是蒼老,卻散發着無與倫比的美,就像是天裏百花園裏最鮮豔的那朵花兒。

“老身不能為了自己的執念,葬送整個家族的命運。不爭了,不搶了,把他的屍身拿走吧,爾等只需記得他的好,記得他為家族的付出,老身和他,也就安心了!”這句話一出,院子裏百十位掌班人只覺得腦海轟鳴一片,老太太絮絮叨叨拉了半天家常,抒發了半天的情懷,大夥兒早就猜到老太太可能會做出重大決定,卻是誰也沒有想到,老太太居然在這個時候鬆口了,要把鄧老太公的屍身出來。

一大半的人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老太太當初堅決地拒絕了神秘人的要求,整個家族都在為即將而來的滅族危機做準備。眼見最後關頭就要來的時候,老太太卻忽然想通了。

這…家族前前後後幾個月的準備,就這麼白費了?

大片大片的掌班人淚了,他們也説不出為什麼哭,像是喜,卻又像是悲,複雜到了極點。

“天明,你過來。”鄧老太招手讓鄧天明到她的身邊。

“娘,兒子錯了!”鄧天明這時候也是哽咽了,老孃一番話,深深地觸動了他的內心。

“臭小子,這時候倒是服起軟了。你的堅持是為了家族,何錯之有?錯的是為娘,為娘不該難為你。”鄧老太比鄧天明矮了一個頭,這時候卻顫巍巍地伸手想要去摸鄧天明的頭頂。

鄧天明連忙將彎下來。

鄧老太摸着兒子的頭頂,喃喃道:“苦了你了,孩子。”

“娘,我不苦!”鄧天明哽咽的更加厲害,“都是兒子的不是,讓老孃你擔憂。”

“行了,誰對誰錯就不要再計較了。”鄧老太嚴肅地説道:“你聽好了,神秘人若是再現身,誰也不需攔着,直接告訴他屍身的下落。屍身在西山省科研院的停屍間,鑰匙在老身牀頭的佛像嘴裏。千萬記住了。”鄧天明突然有種不好的預,老太太怎麼像是在代遺言呢?

“娘,您這是要幹啥?”

“能幹啥?”鄧老太裝作嗔怒地斥責一聲,道:“雖是將屍身出來,可以免除家族的災禍。但是桐梳那邊的事還得督促着,女子當家實在太辛苦了,別把擔子壓在她的肩上。你呀,抓緊時間再娶一房,趁着年輕,生個兒子是沒有問題的。”這更像是在代遺言了!

鄧天明心頭不詳的預更濃!

“諸位都是我鄧家的棟樑,鄧家的千年基業,還得靠着諸位一起撐着。原諒老身的糊塗,老身不盡!”鄧老太突然向着眾人大聲地喊一句話,然後杵着枴杖躬身下去,向所有人行了一個大禮。

這可是把眾人嚇得夠嗆,他們不敢承受老太太的行禮,轟然往開移去,場面一下子轟亂起來。

鄧老太好似沒見到大家的忐忑一般,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勢,好幾十秒鐘都沒有移動一下。

終是有人發現了不妥之處,喧鬧漸漸安寧。

鄧天明顫抖着把手伸到老太太的鼻翼下面一探,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嗆,沖天大喊一聲“娘啊”然後整個人就癱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