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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這些突然發生的事有什麼看法?”王一民略一沉思説:“小侄認為本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打老伯的主意已非一
,幾次請老伯出山,都被您頂回去了。最近,東北各地都相繼出現了一些反滿抗
事件。南滿鐵路和關裏通車,是
本人苦心籌劃好久才得以實現的大事,誰知第一列火車才開出去,就被共產黨游擊隊把車頭給炸翻了,車上的
本人被殺被俘無其數,公開報道只説死八人,實際是這個數字的五倍。這件事立即傳遍了世界各國,因為車上還有很多其他國家的人。一直到現在,外國人還不敢坐這趟車,怕被炸死。和這次南滿鐵路事件相呼應的,就是《北方
報》發那消息上説的:北滿共產黨游擊隊一舉殲滅
本著名的飯田大佐和他所率領的
鋭部隊,這又是一個使
本朝野震驚的事件。一南一北兩個大事件,下邊還有許多小事件。這就必然使
本侵略者寢食不安,像坐在火山口上一樣擔驚受怕。為了穩住陣腳,保住這個搖搖
墜的偽滿洲國,他們就得采取斷然措施。這其中,脅迫老伯出山,用以增加偽政權的資本,甚至是增加
本人自己的安全
,必然成為他們主要措施之一。這樣,他們就不擇手段地扔出撒手銅:封報社,抓主編,派官員控制劇團。所有這些無非都是迫使老伯就範。小侄相信,假如老伯對
本強盜一點頭,這些問題就會
刃…”王一民話沒有説完,盧運啓忽然一拍沙發,往起一
身子説:“説得確切!一民,你真是神機妙算,一語中的!方才何佔鰲來,透
的正是這個意思。”
“那他一定是奉命而來。”
“這我當然明白。他先是表示對我十分關心,説玉旨雄一已經下定狠心,要和我速戰速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我的前途一是‘出山’,二是‘人地’。為達到迫使我‘出山’的目的,本人已經部署了一系列措施,包括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對報社和劇團的舉動,只不過是一場大戲的開場鑼鼓而已。”王一民聽到這裏忙問:“他透
出下邊陰謀詭計的內容沒有?”
“一個宇也沒説。”王一民略一思索,又問道:“這次就他自己來的嗎?”盧運啓點點頭。
王一民又問:“葛明禮沒和他同時來?”
“這次葛明禮躲起來了!”盧運啓氣憤地説“我一聽到報社出事以後,立即給他掛電話,想先把人要出來,哪知掛了幾次都找不到他,派人去找也找不着…”
“媽媽要親自去。”一直坐在盧運啓後面,面對着王一民的盧淑娟輕輕言道“可是爸爸不讓…”
“已經知道他是有意躲着我,還去找什麼?”盧運啓提高了聲音説“我已到掛電話去找他是種恥辱,怎還能讓
室內眷拋頭
面,低眉折首去求情?”
“可是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本人對爸爸伸手了,我們總得想個辦法呀!”盧淑娟仍然輕輕地説着。她低着頭,不看她父親,但話語説得清清楚楚。
“想什麼辦法?”盧運啓快步走到他女兒面前,直對着她吼道“還讓我去找葛明禮?去找賣國賊?去向他衷告,乞求?”盧淑娟低着頭站起來了。
王一民也站起來。
盧運啓呼呼着
氣。他一轉身,在屋裏急速走了兩圈,然後站在屋地當中,直着眼睛看了看王一民和盧淑娟,抑制着
動情緒,儘量輕聲地説“你們坐下,坐下。”王一民和盧淑娟對看了看,同時坐下了。盧運啓卻沒有坐,他站在他們倆中間,長吁了一口氣説:“我的處境,是不言而喻的,正像文丞相被俘以後過零丁洋所説:”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國家破碎得已經像風中飄蕩的柳絮,我自己也早就像雨裏捱打的浮萍。所以未沉,只不過是風小雨稀罷了。現在是雨急風驟的時候到了,我該怎麼辦?我今年已經年過花甲,活在世上的時間不長了,我要給後人留下什麼?是浩然正氣還是屈膝向敵?文丞相的言行應該成為我的榜樣。當元世祖和他談話,勸他投降的時候,他正氣凜然地説:“宋亡矣,天祥當速死,不當久生。’元世祖又以宰相的高位引誘他,他斷然拒絕道:”一死之外,無可為者!‘文丞相歸天了,留下一片丹心,在中國的史冊上閃耀着光輝。我雖然不能自比於文山先生,卻要以他為榜樣,留下一顆丹心,以死報國!
“盧淑娟早已熱淚盈眶,這時忍不住站起來叫了聲“爸爸”!眼淚隨着叫聲奪眶而出,她一捂臉,轉過身去。
王一民也隨着心情動地説:“老伯的浩然正氣,使小侄深受
動。但是現在雖有雨急風驟之勢,卻還沒到覆舟滅頂之時。我們還可以想想應急的辦法。”‘有什麼辦法可想?從葛明禮躲起來不見的情形上,已經可以看出形勢的嚴重了。
“盧運啓説到這裏忽然冷冷一笑説,”如果説辦法的話,今天何佔鰲倒是又厚着臉皮暗示了一下…“他迅速地瞥了一眼仍在啜泣的女兒,又看了看王一民,一甩袖子説,”那簡直是對我的莫大羞辱!他以為在重壓之下我這老朽的骨頭就軟了,就可以隨他們擺佈了!我本來還想多聽聽他説些什麼,可是他這話一出口,我立即把他轟了出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怎麼能…“盧運啓還要説什麼,可是忽然又止住了,他又急速地在屋裏走起來。
王一民立刻猜中了何佔鰲那“暗示”的內容。他看看盧淑娟,她也已止住哭泣,像在諦聽,像在沉思,她當然會更鋭地覺察到那內容了。
盧運啓在屋裏轉了幾圈以後,一扭身坐在王一民對面,然後向身後一招手説:“娟兒,你過來!”盧淑娟忙用手絹擦乾臉上的淚痕,走到盧運啓身旁,緊挨着他站下了。
盧運啓又一指對面的長沙發説:“你和一民都坐下。”對面只擺着一張長沙發,盧淑娟和王一民對看了一眼,都沒坐下。
盧運啓手沒有縮回去,仍然直指着長沙發,提高聲音説:“坐下,一齊坐下!”這簡直是命令了!王一民不再遲疑,立即坐下了。盧淑娟也隨着坐下,但她儘量往一頭靠,身子緊靠在沙發扶手上。王一民雖然沒她那麼明顯,但胳膊肘也搭在扶手上,因此兩人中間就空出一大塊地方來,真好像兩個“仇敵”相遇,越遠越好似的。
盧運啓用那鋭利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塊空地方,便垂下眼簾,把聲音降得低沉而緩慢地説:“未雨綢緞,古有明訓。趁着寇的魔掌還沒有直接抓住我的時候,我必須考慮一下身後的事情…”盧運啓剛説到這裏,盧淑娟又忍不住地叫了一聲“爸爸”!還沒等她再説下去,盧運啓便一揮手,嚴厲地説:“不許
嘴,聽為父的説下去!”盧淑娟話停住了,眼淚又要湧出來。
盧運啓稍停了一下,又降低聲調地説:“所謂身後之事,首先是對兒女未來的思慮。對於守全,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最近他每天在外邊胡逛,是串煙花柳巷?還是押技狂賭?我都不得而知。我既無力把他鎖在家中,更不能跟蹤監視他於户外。只怪我當初對他過分溺愛,惡已成,再造無力,只好聽之任之了。”盧運啓説到這裏,不免瞥視了一下王一民。王一民心中一動,他知道這老人還對他抱有希望,盼他能幫他“教子成人”但是最近空氣這麼緊張,自己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很難
出工夫去顧這位
蕩公子。他不願開空頭支票,尤其在今天這種場合下。今天,他已經
覺到盧運啓的舉動不比尋常,從讓淑娟給他斟茶,到指定他倆坐在一塊兒,都使他那
的心不斷加快跳動。現在,又當他的面談起“對兒女未來的思慮”莫非説要…王一民想到這裏心跳得更快了,這真是一個盼望出現而又害怕出現的場面,極善於自持的王一民也幾乎要冒汗了。但他終於還是控制住自己的
情,內張外弛地坐在那裏,不
言不搭話,對盧運啓的“希望”沒做任何表示,好像是一點也沒理解。
盧運啓長嘆了一口氣,把目光從王一民身上又移到盧淑娟的臉上,他望着他女兒那悽楚的面容説:“守全的墮落,使我更寄希望于娟兒。我準備今明兩天內就立下遺囑,把我的財產分為兩份,一份給守全,一份給娟兒…”盧淑娟又泣起來。
“不要哭,聽我説。”盧運啓對女兒擺擺手説“我心裏清楚,分給守全那一份是保不住的,很快就會被他揮霍掉。所以我準備把吉林那座老宅子和一些買賣、土地分給娟兒,那都是祖宗留下的產業,希望娟兒能克勤克儉,守住祖業。將來如果老天有眼,守全還能留下個後代的話,娟兒能收養就收養過去,把老宅子傳給盧家的後代,那就會使老父瞑目於九泉之下了。”盧淑娟手又捂在臉上,啜泣出聲。
盧運啓又看了看王一民説:“至於娟兒的婚事,最近一個時期以來,我就在觀察考慮。我雖然年邁,但自信還不是舊派老人,視自由戀愛為傷風敗俗之大敵。實際自古以來,有多少才子佳人的風韻事,被傳為千古佳話。張君瑞和崔鶯鶯的婚配,相國夫人出來橫加阻撓,結果反被千百萬人所唾棄。我當然不願做頑固難化的相國夫人。何況…”説到這裏,他又看了看王一民和盧淑娟。
盧淑娟手捂在臉上,但啅泣停止了,她在聽。王一民臉紅紅的,眼簾低垂着,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盧運啓又接下去説道:“…何況一民又是我最器重的青年,在當今這亂世之秋,像一民這樣滿腹經綸,才華出眾,德才兼備,老成持重的青年,真像鳳麟角一樣難求。所以把娟兒的終身許託給一民,我是非常滿意的。我想我們也不要走形式,找媒人了。等一兩天後,我立好遺囑,你們就拿着趕快回吉林老家,在那邊擇吉成婚。這樣兩地分居,離我遠一點,也免得受牽連…”盧運啓話似乎還沒有説完,王一民站起來了。他異常
動地説:“蒙老伯如此厚愛,小侄十分
動。老伯打破世俗中門户之偏見,慨然允婚,更使小侄
佩。小侄想:淑娟也一定會
到無限温暖和幸福的。”王一民説到這裏,偏過頭去看了一眼淑娟。淑娟的手已經從臉上拿下來。她那被悲傷浸白的面孔迅速地染上了羞紅,但她並沒有低首迴避,反而
着王一民的目光站起來了。她那微微發紅的眼睛裏忽然閃出兩道光亮,好像在漠漠愁雲的縫隙中
出兩線陽光,這陽光在擴展,在驅趕那壓在頭上的愁雲。她已經無法掩飾自己的興奮了,哪怕是在老父正遭厄運,全家的命運處在飄忽不定的時候,她也不能掩飾這突然降臨的幸福。她
着王一民的目光看,甚至還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盧運啓那鋭利的目光已經察到這一切細微的變化,他一隻手捋着銀白
的鬍鬚,微笑着點點頭。就在他的微笑中,王一民又説話了:“但是,小侄在幸福的
之中,也有一些下情要向老人家説明。”
“什麼下情?”
“在最近一個時期,小侄不能離開哈爾濱,也不能…”王一民説到這裏,低下頭,輕輕地説了句“也不能如命完婚。”盧運啓持鬍鬚的手停下了,兩道壽眉也皺成個一字,他直視着王一民問道:“為什麼?”盧淑娟也睜大着焦急的眼睛,身子往前微傾着,她嘴沒動,但好像也聽見她在説:“你怎麼在這時候違拗父親的心願?”王一民現在不能離開哈爾濱,不能結婚的理由本來是非常充足的,但卻苦於不能公開説出來,當親人也不能説。真話不能説,只好説假話,這就是地下工作者最經常的苦悶。
王一民在盧運啓灼灼目光的視下,在淑娟那焦急眼神的催問下,只好説道:“小侄現在事業上毫無成就,早已立志要晚些時候結婚。何況現在正是老伯處於困境的多難時期,小侄怎能與淑娟舍下老伯雙雙離去。這樣做對小侄來説是不義,對淑娟來説是不孝,我們怎能背上不義不孝的罪名,躲在千里之外,去苟且偷安呢。小侄想淑娟也不會贊同這樣辦的。”王一民説到這裏,側過頭看淑娟。
盧淑娟被動得連連點着頭,她往前走了兩步,站到盧運啓一旁,
動地説:“爸爸,一民説得對,在這國已破,家
亡的危急時刻,女兒至死也不離開你老人家。至於您説的…”她停頓一下,低下頭,低聲説“我們的婚事,女兒願意在你老人家轉危為安,雨過天晴以後,由你老人家親自主持…”
“唉!”盧運啓長嘆一聲説“痴兒!還能有那年月嗎?”又是一聲長嘆後,三個人都不吱聲了。
天已經黑下來。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那嗡嗡的餘音,更增加了這屋裏的哀愁。鐘聲住後,又陷入可怕的沉寂中,好像空氣都凝滯了。
盧運啓這時猛然一拍桌子,一扶盧淑娟,身站起,對王一民一揮手説:“走,借酒消愁,隨老夫去痛飲幾杯吧!”沒等王一民回答,盧運啓就昂首向外走去。盧淑娟在一旁扶持着,王一民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