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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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克安卡拉的當晚。城外遠東主營的軍帳旁,一排身影在默默的佇立著。他們原是駐紮安卡拉的魔族十六軍團官兵,現在的起義軍代表,現在正在等待遠東統領的接見。
微寒的深夜風中,男人們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不光是因為寒冷,還因為他們心中的忐忑。看著在軍營門口的半獸人哨兵的魁梧個頭和鋒利刀刃,男子們不由自主地打著寒戰。
一個俏麗的女軍官從營內走出,明亮的雙眸一掃眾人,朗聲說:“諸位,統領大人就在裡間有請,請各位移步過去。”驚詫於眼前女子的美麗,但更令男子們驚訝的是,她肩膀上的三顆銀星星和袖上金
絲邊,那是紫川軍中紅衣旗本的標誌。在紫川軍中,旗本以上就算將軍了,紅衣旗本那是足以統領一方的軍中大員了。遠東統領居然派了一個如此高級的將領來恭
自己,這份重視令得眾人
神大振。
跟在白川的身後,一行人進了軍營。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出了瓦倫關,那就是蠻荒世界了。那裡生活著縟嗜血的野蠻獸人,他們強悍、野蠻、愚昧,在第一次遠東戰爭中,叛亂的獸人們把人類給血洗了一遍。紫川秀以人類之身能在遠東世界獲得如此高位和尊重,這對於內地軍民來說至令是個不解之謎。
現在,這支由昔叛亂獸人組成的軍隊,現在卻成了人類最強的援軍和同盟。眾人都對這支充滿神秘
彩的軍隊充滿了好奇。
男子們睜大了眼睛,東張西望,想看到點新奇古怪的東西,好滿足好奇心。結果讓他們失望了,沒有風乾的頭顱被掛在門口,也沒有奇怪花紋的部落圖騰樹在營中,他們所見到的,和平常的軍營沒什麼兩樣。
一排又一排的軍帳排列得整整齊齊,相隔都是兩米,軍帳中傳來了睡士兵的鼾聲,武裝的哨兵來回梭巡,遠處遙遙傳來
悉的刁斗口令聲。在營地的上方,飄揚著紫川家的黑
飛鷹旗。若不是看到偶爾走動的半獸人哨兵,眼前所見和任何一個紫川家營地沒什麼兩樣。
在營池的中央處,樹立著一個大帳篷,只有這個帳篷是亮著燈的。在這個帳篷的周邊,巡遊的哨兵特別密集和頻繁,而且守在這帳篷周邊的,不再是半獸人而是換了人類的士兵了。
白川和守在門口的一個大鬍子軍官說了兩句,那鬍子軍官很嚴肅的搖頭。他徑直向眾人走來“諸位,誰若是身上藏有武器的,最好現在就拿出來。我們要搜身,若等下搜出來就難堪了。”男子們都說:“覲見統領大人,我們都不敢攜帶武器。”
“那就好。”那鬍子軍官揮揮手,一隊秀字營士兵快步走出來,很快將眾人搜了一次身,他點頭揮手放行,白川這才領著他們進中軍帳中。
“大人,打擾了。您要見的人,我已經帶來了。”坐在案前油燈下的年輕男子,從堆積如山的文案中抬起頭。他只穿敞開衣領的軍便服,軍服上沒有徽章也沒有標誌。他有著一張十分俊秀的瓜子臉,眼睛很漂亮。由於太久沒刮,上和兩頰那一抹淡淡的鬍子茬給他平添了幾分男兒氣概。他眼睛裡滿是和藹的笑意,笑容中帶著一種難易形容的味道,讓人覺得很溫暖、很親切,一見到他,親近之心油然而生。
這個漂亮得近乎柔弱的人。竟就是紫川家威名顯赫的遠東統領?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是那種過度疲憊而帶的沙啞:“我是紫川秀,歡。諸位就是今天裡應外合,拿下安卡拉為我軍獻城的勇士們吧?”男子們紛紛跪倒。有個大個子回話說:“統領大人,勇士我們不敢當。我們都是犯下大罪的人,今天所為,不足於補救我們罪孽萬一。統領大人能在百忙之中
空面見我們,那是我等的榮幸。”
“請問尊姓大名?”
“不敢當,在下塔羅克。”
“塔羅克閣下。”紫川秀微笑道:“我知道你,今天的起事,你是首領吧?”
“在下不敢奪人之功。起義的總首領是原三十七團的團隊長亞辛。但不幸機密洩漏,魔族提前動手了。為反抗抓捕,亞辛閣下壯烈犧牲,在下不過是按照原定計劃行事而已。而且三十六團的哥斯加閣下和葉雅夫閣下也分別發動了起義。”
“英才凋損,令人嘆息。那麼,哥斯加和葉雅夫兩位閣下也來了嗚?”跪在下首的人們中有兩個抬起頭來:“統領大人,我是哥斯加。”
“我是葉雅夫。”紫川秀端詳了一下二人,哥斯加是個看樣子很老實的青年,葉雅夫卻已是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看到紫川秀的目光注規著他們,二人都很僵硬,臉上很明顯的出了畏懼。
紫川秀輕笑,擺手吧:“都請起吧。不必緊張,雖然我帶半獸人兵,但我不吃人。”三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束手站在紫川秀面前,揣揣不安地站在紫川秀面前,那驚惶的神情,就如犯錯的孩子在教導主任面前一般。
塔羅克小心翼翼的問“不知大人召喚我等前來,有何吩咐?”紫川秀笑而不答,他反問了對方的年齡和經歷,三個魔族叛將一一做了回答。三個人中,塔羅克和葉雅夫都曾是紫川家軍人,塔羅克以前還是個小旗,只有哥斯加是魔族入侵以後才被徵入的軍隊。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爾等既為家族臣民,有的還是等級不低的軍官,當祖國面臨災難入侵之時,為何沒有奮起抵抗,而是選擇了屈身敵寇?難道就不知紫川家軍法嚴厲?難道就不怕祖國將來與你們清算舊帳?”因為對這個問題是早有準備,雖然紫川秀語氣嚴厲,三人倒也不怎麼驚慌。三人再次跪倒磕頭:“大人,您說得對。依我們所作所為,百死不能贖罪。但請念在我們都是迫不得已份上,請給我們一個機會訴說苦衷。”
“你說吧。”三人連忙滾瓜豆子般訴說。葉雅夫原是駐巴特利行省的紫川家守備兵,馬維率部叛變,他本不明白怎麼回事,糊里糊塗也跟著過來了,到後來才琢磨著有點不對勁:“我們怎麼和魔族兵攪一堆了?這不是降敵了?”而塔羅克則原是駐守達克的軍官,軍銜是小旗武士,這些人中,他的軍銜是最高的。他是在達克保衛戰中受傷被俘的,當時魔族將軍雲淺雪給他兩條出路,要不加入魔族軍,要不死,而塔羅克選擇了後者。
“你參加過達克保衛戰?”紫川秀詫異:“我聽說,達克城打得非常慘烈,守備長官東南軍副統領楊寧大人玉碎,守軍全部陣亡,寧死不屈,堪稱軍人楷模一一消息傳到遠東時,遠東軍還為楊寧大人和烈士們下了半旗哀悼呢!”塔羅克面青一陣白一陣的:“大人,我貪生怕死,對不起戰死的弟兄們,對不起楊寧大人,那是事實,沒得推脫。但千真萬確的,被俘之初。我確實也存了一死報國的念頭。但馬維跟我說,當我們死守達克時,帝都城裡就有二十萬軍隊,離達克不到五十里,卻不給達克發一兵一卒救援。帝都的老爺們本不把我們的死活放心上,我們又何必為他們賣命呢?馬維說得似是似非,好像也有點道理,當時我也是糊塗。就…”大家都沉默了,一時間,紫川秀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說叛國沒有理由。但身處那些低級官兵的立場,那些道理卻是實在得無可辨駁的:既然上層把他們視作消耗,那他們又何必對這樣的祖國忠誠呢?
第三個人哥斯加的經歷就比較簡單了。他原本是安卡拉域郊的一個老實本分農民,某天在路上遇到了魔族的徵糧隊。第一次見到魔族,見到那些綠皮膚的怪物。他嚇得魂飛魄散,想逃又腿軟跑不動。兩個魔族兵用繩子把他一捆牽了就走。先是充當運糧的民夫,然後當魔族擴充十六軍團的傀儡軍隊時候又把他
了進去充數。因為他膽小老實,一貫表現得很順從,魔族居然還讓他做了軍官。這次起義,他被本地官兵推舉為首領,也立下不小的功勞。
聽完三個人報完各自的履歷,紫川秀又向他們詢問起了情況,其中紫川秀最為關心的是魔族主力所在。遠東軍此次入關,對前途一無所知,簡直是蒙著眼睛瞎闖一般。雖說按道理說,魔族軍的主力都集中在帝都和奧斯一帶與紫川軍征戰,東北地區不會有重兵把守,但紫川秀還是擔心魔神皇不按常例出牌,自己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哪個魔族主力軍團,那樂子就大了。
哥斯加和葉雅夫在魔族軍中都只是低級軍官,接觸不到稍微高級的情報,他們對安卡拉本省的魔族駐軍還算了解,但一出省界,他們無知得跟紫川秀一般無二。幸好塔羅克是個有心人,雖然他也接觸不到高級軍情,但他參加過兩次運糧押運隊,到過鄰近的巴特利行省。
他當時就留了個心眼了,從其他運糧隊官兵的聊天中,他大致了轉了魔族徵集的糧草數量和去處,暗暗做了分析。
現在,他把那些數據和分析娓娓說來,推測的魔族駐軍數目居然和紫川秀偵察回報的結果非常吻合。看不出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還有這般細膩的心思和縝密的推理能力,紫川秀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那你可知道現在各路紫川軍和魔族的戰形勢嗎?”
“大人,我不曾親臨戰場,不敢信口雌黃。不過我敢斷言,魔族的局勢定然不妙。”聽得這樣的言論,紫川秀神大振:“說來聽聽,你有些什麼理由呢?”
“大人,在佔領之初,魔族對我們還是很有戒心的,駐軍比例是三個魔族兵帶一個人類兵。但帝都大捷後,一批魔族兵被調走了,又在本地徵收了一批人類兵,魔族兵與人類兵的比例降到了二比一;六月間,魔族又調了一次兵力,魔族與人類的比例巳經降到了一比一了一一後來我才從兩個魔族軍官談話中知道,進軍西北的魔族軍隊遭到了慘敗,其中一路大軍在旦雅城下全軍覆沒了,為了加強對帝都的攻勢,達克不得不從各地的守備隊中
取兵力。
而就在大人進攻前不到一個星期,魔族又從我們這調了一半的兵力,現在是兩個人類兵對一個魔族兵了,這時我就大膽估計,肯定是魔族又吃了一個敗仗了!
連吃那麼多敗仗,損兵折將,魔族雖然兇悍,但它們畢竟人數不多。魔族打六月起開始圍攻帝都,但足足到了九月他們還打不下帝都來,重兵囤于堅城之下,屢攻不下,他們銳氣已喪。
而我紫川家依*著帝都防線寸步不退,必是在縱深大後方組建新的兵馬。正義之戰,得道多助,連風霜也加入了抗魔族行列,再加上大人您從遠東返回,帶回了數十萬遠東虎賁,其實兩軍的實力對比已顛倒,形勢大變了。
大人,我敢斷言,不出三個月,人類必然會開始全面反攻!
““那你估計,這次大戰,誰會勝呢?”
“大人,作為人類,我當然希望人類能大獲全勝。但兵兇危急。打仗的事,誰敢言必勝?但無論勝負,這都不開重要了。即使暫時魔族氣數未盡,人類遭受小挫,這都不要緊了。我們的戰爭體系已經建立,我們可以一次、兩次、三次哪怕一百次失敗,這都不要緊!但魔族只要再來一次帝都大捷那樣的慘敗,他們剩餘的兵力就不足以維持戰線了。全盤崩潰就在眼前!大人,一旦魔族崩潰,您的遠東又鎖死了他們逃回去的出路。這次,出征人類的百萬魔族能回去的,恐怕十中無一了!”
“按照你的看法。下步我該如何採取行動呢?”
“大人,魔族的主力都集中在達克周邊與帝都的人類守軍對抗,在東北六省境內。魔族駐軍數目不到三萬,其中又被您消滅了一大批。而且他們比較分散,幾百人幾百人地分駐各個城市。只要大人您能兵貴神速,我們完全可以在達克做出反應前奪取整個東北!”
“你只說了魔族的軍隊,但沒提十六軍團的部隊。他們的數量可不少啊!”
“大人,我就是十六軍團的軍官,我悉他們的情況。就拿我們安卡拉來說,整個行省境內魔族十六軍團兵力超過三萬人,但真心為魔族效力的人絕不會超過一百人!魔族兇殘暴戾,橫徵暴斂,全體佔領區都對他們恨之入骨!除了喪心病狂的惡
,誰會願意真心為魔族效力?只要紫川家的鷹旗一到,喊話保證投誠官兵的安全,我保證他們會立即殺掉魔族軍官向您投降!只要大人您給我一個小隊騎兵、一面旗幟,我能把東北境內任何一座城池給拿下!
統領大人,您麾下兵馬強壯,又是高舉光復義旗,所到之處必定是應者如雲,人心所向,十六軍團的偽軍本不足為慮,魔族本部兵馬又是兵力寡弱,無力阻擋您。唯一值得擔憂的是,夏糧剛剛收穫,存糧都被魔族駐軍徵收了,他們打算將糧食運給達克的魔族主力。我擔心,若走投無路,狗急跳牆的魔族駐軍會縱火焚燒糧倉,那您就要面臨麻煩了。
““好!”紫川秀擊掌叫好,向白川微笑示意說:“想不到這窮鄉僻野,還有這樣的人才!”白川也微笑著點頭:“見識不凡,確實難得!”上述言論,若是出自白川、林冰、羅傑或者哪位遠東重將,那是絲毫不稀奇。但這位恩塔克卻是地處偏僻,他是被堵截了一切信息來源的情況下完全自己分析出來的。更難得的是,他有如目見的指出,緊川秀目前最緊缺的是糧食,這份才幹不能不令人驚詫。
意外地發現了可用之才,紫川秀心情舒暢。他微笑著說:“諸位,你們立下大功。說吧,想要些什麼獎勵呢?”塔羅克顫著聲說:“大人,我們都是戴罪之人,能獲得赦免已是大喜,豈敢奢望獎賞?”
“家族軍紀嚴厲,但對那些決心悔過自新、幡然省悟的人,紫川家還是敞開大門的。你雖然過去無知從逆,對國家和人類犯下了罪行,但你們能幡然醒悟,以實際行動反戈一擊,祖國還是可以寬恕你。這點,我是可以保證。”
“但271號軍規…”
“這個你們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靜決。我的秀字營中,幾乎一半都是當年跟隨雷洪叛變的戰士,我照樣用他們!有我在,軍法處不敢找你們麻煩。我能赦免諸位的罪行一一不但你們三人,凡是參與這次起義的所有人類戰士,只要他不曾殺害過自己同胞,那都將獲得赦免。”雖說這是期待巳久的事,但聽紫川秀親口說出赦免,三人悲喜雜,連連磕頭。白川拉了好久才把他們拉起來。
紫川秀微微一笑,已轉開了話題:“就如你所建議,趁我軍到來的諸息還沒傳開去,兵貴神速,我們明天就要出擊!塔羅克小旗,你可願為我們帶路?”
“樂意為大人您效勞。”塔羅克不假思索的回答,忽然,他意識到了什麼,整個人楞住了:“小旗?大人您稱我是小旗?”他詫異地望著對方,紫川秀點頭,平靜的說:“國家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災難,我們每個人都還沒有對國家的存亡肩負過這樣大的責任。忠誠蘊涵在每個人心中,世界可能殞滅,但信念的引力絕不會消失,而正是這種信念引導我們走向勝利,我堅信如此。歡你歸隊,小旗。”他溫和的笑笑,笑容如
風般的和藹,一種和藹、親切的魅力油然而生。
聽著那個好久不曾聽過的稱呼,難以形容的酸楚覺從心頭湧來,淚水
不住的溢出眼眶順著臉頰向下
淌,用骯髒的袖子使勁擦了一把淚水,塔羅克響亮地喊出了那句
悉而又陌生的號號:“願為家族服務!大人,請下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