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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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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書和教書的一段經驗,是在成人教育的範圍中,要提出有關歷史的新題材時,與其循規蹈矩的從疆域沿革世系制度說起,不如先引導出一件非常的事蹟。在敘述這事蹟時,自然會牽涉到相關的背景。表面看來,這種作法好像缺乏系統。實際這才是將讀者或聽眾亟要知道的情事直接盤出,既有示範功用,追敘也有重點。所犧牲的是表面上的名目和程序,所獲得的則是時間上的經濟與活用的功效。

我在小學、中學以至大學讀書的時候,在西洋史裡只注重英國、法國、德國和帝俄的發展,很少提及意大利。只知道威尼斯是一座水中的城市,卻沒聽過她曾攻佔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管理這城市內3/8的面積,又據克里特島(crete)為殖民地,而且她的海軍不僅在地中海,在世界上也佔數一數二的地位,達幾個世紀之久。過去我們對這些事蹟漠不關心,今則應廣為宣揚,這是因為世界的歷史業已改變,中國的歷史也在改變。撫今追昔,我們對過去的看法已和前人不同。從前在學校裡認為世界史裡屈指可數的大事,如彼得大帝、拿破崙、俾斯麥的功業,固已失去煊赫的地位。民族國家(nationstates),有別於朝代的國家(dynasticstates)的興起,也難再於20世紀的末期被視為令人動的歷史新聞。而今天一般讀者亟要知道的,則是何以其中有些國家富強,有些貧弱,有些由盛而衰,有些則成為後起之秀。

威尼斯稱霸於地中海之,大略為西元1000年至1500年之500年間,和中國之宋(960-1279)、元(1271-1368)兩朝及明朝(1368-1644)的前期同時。在這500年的前端,歐洲所有的民族國家全未登場。即到後端,英國與法國雖有現代國家的雛形,也未成。而德國與意國之出現,尚在中國清朝之咸豐同治年間,還是幾個世紀以後之事。這也是我們不能把歷史上每一個國家當作和其他國家相類似的單位,從它的疆域沿革上著手分析的一大主因。

現在我要提出的一段非常事蹟發生於西元1355年。這年4月,威尼斯的統領華立羅(marinofaliero)被36人組成的法庭裁決犯有叛國罪,處以死刑。這事情不僅成為歷史家反覆研究不能完全定奪的一件疑案,也是以後文學家和藝術家籍以發揮自己情緒的一種題材。19世紀初年,歐洲“漫主義”(romanti-cism)大興。畫家德拉克洛瓦(delacroix)以油畫渲染歷史上的驚險情事著名。他有一幅“華立羅之死刑”證實被梟首的統領陰謀發動政變,企圖做獨裁者,實系國民公敵。所以畫上犯人的屍體僵仆在統領官邸的石梯之前。監刑的十人委員會(counciloften,即威城的公安委員會)委員之一站在陽臺上,一手抓著行刑所用的劍,上面尚是鮮血淋漓,當眾宣佈,統領叛國依然罪有應得,很有孟子所說“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的意涵。

可是漫派詩人拜倫(lordbyron)與德拉克洛瓦同時,對此事有完全不同的解釋。拜倫費時三個月,作成一部五幕劇,據他自己說,他考慮作此劇已有數年,內中情節以儘量接近歷史為原則。他筆下的華立羅不僅是英明的國家領袖,也是大眾英雄。他替威城作戰,歷經幾十年,在血淚星霜中,戰功赫赫,而且他又關心民瘼。和當時威城的貴族驕奢佚,不把小民看在眼裡,極盡盤剝凌辱之事,明顯對比。華立羅希望喚起下層民眾,尤以政府管轄的造船廠(在威尼斯稱arsenal)的員工,推翻現在的統治階級,組織民主化的政府。事雖不成,這悲劇式的英雄在臨刑前慷慨的宣揚他高尚的宗旨,仍使殘害他的人為之低頭。

為什麼這兩人的借題發揮會如此南轅北轍?我們且看歷史的記載:華立羅事件開始於1355年的giovedigrasso節,聖馬可廣場內有各項競技和雜耍。事後統領依成例在官邸(即在聖馬可教堂和廣場之側,今仍在)設宴。一時威城權要麇集。有一個年輕人叫做斯東諾(michelesteno)半瘋半醉地對與會的一位女賓表示熱情,超出常情之所能容,華立羅命令將他逐出邸外。但是不知如何斯東諾竟又跑到邸內的會議室,在統領所常坐的椅背上塗寫了兩句韻文,意思是華立羅的子,貌美年輕,不幸已有外遇。

在華立羅控告之下,斯東諾被四十人委員會(councilofforty,有司法權,詳下)審判,但是隻被判足兩月。以他冒犯統領情節之重,而處罰如此之輕,華立羅已在冒火。事有湊巧,當時又有一個管造船廠的平民管理員,叫做伊沙內羅(bertuc-cioisarello),來向統領訴苦:只為拒絕僱用一位貴族引薦來的船工,被這貴族毆打。統領回答,這城市裡的特權階級跋扈,他自己尚受制於人,也無能為力。伊沙內羅就說只要統領有決心,現況不難改變,如是他們已經有了發生政變的機謀。

造船廠的工人早已對現狀不滿,他們又依成例間常充任統領的衛隊,所以組織他們造反,是合於邏輯的。經過華立羅的同意,伊沙內羅協通了20個同謀者,每人又召集40個下屬。對這些下屬卻沒有講明白陰謀的動機和目的。當年威尼斯正和熱那亞(genoa)作戰,鳴鐘即是傳告敵艦已入海沼內侵,據規定,城中的貴族也要到廣場集合。華立羅預定4月15晚上,在聖馬可廣場鳴警報,趁這慌亂之中,參與陰謀的800人即不難將這些貴族或殺或擒,可望一網打盡。然後華立羅宣佈改組政府。

可是事機不密,參加的員工中有人透出消息,親友開始互相警告,不要在此時此刻進入廣場,以免禍及。十人委員會聞訊開始調查,首先他們在一座寺院裡秘密開會,以決定統領本人是否與聞陰謀。既獲悉華立羅確係主犯,即開始在統領官邸,實際也是威城的政府衙門內公開審訊。十人委員會依成例擴大為36人的特別法庭。華立羅被判有罪。4月16黃昏,伊沙內羅被絞死。17清晨華立羅受刑。刑畢官邸的大門開放,讓群眾觀視,當晚屍體送到一個荒島上埋葬,不設墓碑。

在官方的記錄裡,這案件只用兩個字寫出(nonscribtur),可譯為“不書”意謂:“我們就不要再提及此事了吧!”官邸的會議室,向來有歷任統領的畫像。在華立羅的位置處,則用黑紗蓋著,上書“在此者為華立羅,因犯罪而被斬首”直到1520年,也就是165年之後,還有人看到4月16威尼斯舉行紀念儀式,在遊行的隊伍中,有人捧出帶血汙的花緞,仍稱是1355行刑的遺蹟。

經過歷史家的考證,以上所說華立羅之的豔聞外遇,沒有實際的據。大概因為官方記錄不提及華立羅謀反的詳情,其中出諸道聽途說的細節也滲入正式歷史之內。譬如說華立羅受刑之,他已76歲,他的子才45歲。她的名字也在各書之中寫成兩樣。擾事的斯東諾則確有其人,他後來也成為威尼斯的統領,在位期間自1400年至他逝世的1413年,為歷史上有能力的領袖之一。在1355年,他還太年輕,很難被邀請到統領一年一度的宴會里去。如果他真有在華立羅面前放肆闖下大禍的輕佻情節,照理也不該再有各種機緣,循威尼斯的正規途徑,由海軍軍官,而後任省長,最後被推舉為統領。

只是華立羅陰謀之動機,還是引人注意。他年事高,又無子嗣(拜倫的劇本里替他添了一個侄子,但是沒有歷史上的據),自己出身於威尼斯最有聲望的貴族家庭,又曾在政府的許多部門服務,也曾帶兵作戰,現任的統領一職,是終身制,他半年之前當選時,獲得41票中的35票,他自己尚在亞威農(avignon,法國境內,是教皇駐蹕之處)作外上的涉。據他向朋友道說,他從未企求或運動這職位。然則何以幾月之後,冒此大險,以致身敗名裂?

斯東諾的導火線雖沒有據,華立羅與造船廠頭目伊沙內羅及其他員工的來往卻是證據確鑿,所以後來判死刑的不只他們兩人,而有10餘人之多。這些情形引起拜倫將他自己在19世紀初期的階級鬥爭思想寫進華立羅的頭腦與口中。可是華立羅從未表示他要領導工人運動,同時這種運動放在14世紀中葉的威尼斯,也是不合情理。1355年去黑死病不遠,歐洲人口一時大減,勞動力缺乏,已經引起工資普遍增高,因此也用不著促成暴動去提高工人的地位。

德拉克洛瓦的油畫,代表著法國大革命前後一般市民階級企求自由的神。他們所反抗的暴君乃是舊體制(ancienregime)的遺物,亦即是貴族、僧侶的領導人。以這種題材,加之於華立羅和威尼斯,則又不免張冠李戴。華立羅很可能的有做威權皇子(authoritativeprince)的決心。他很可能認為威尼斯的統領應有實權,不當受城中貴族層層節制。有些歷史家認為他是主戰派,他之發動政變乃是希望與熱那亞作戰到底,不為和議派的壓力所轉移。果真如此,他的悲劇並沒有漫畫家筆下牽涉之深。只能當作一種政治上和技術上的問題,也只有片面的歷史意義。

我們檢閱陳跡,去華立羅企圖發動政變已600多年,去漫派詩人與畫家的筆下宣揚也超過一個半世紀。我們與其跟著拜倫和德拉克洛瓦去猜測這悲劇人物的心清,倒不如質問何以他的心情會引起後人如斯的注意。這題材既為舞臺上的腳本,又是沙龍中的名畫,則作劇作畫的已經準備將此情此景永遠保留,詠觀摩。難道這1355年4月17的一段往事真有如是魅力?

我的答案則是引人入勝的不僅在於當時一段事實,而是牽涉著這事實的背景。拜倫說得好:“統領華立羅的陰謀,是現代歷史中一個最奇特的政府、城市和人民的年鑑中最值得注意的事件之一。”接著他又說:“凡事涉及威尼斯就是不平凡。她的容貌像一個夢,她的歷史像一段傳奇。”關於威尼斯的外形和麵貌,已有兩位現今的作家指出:“威尼斯世間無匹。有理智的人不會在這地方建造一座城市。”時至今,這城市內歷史上有名的建築物,都有繼續沉浸在水中的危險。國際間援救的組織,正設法將軟泥注入這些建築的地基內,希望將之抬高。

其所以如此,乃因威尼斯向來就不是計劃中的城市。西元500年前後,幾批耳曼民族的部落侵入意大利半島,此城乃在倉卒之中創設。一部19世紀的歷史如是說:“他們都是難民,為數四萬餘,在5世紀被蠻族逐出他們的故鄉,在這海沼之中避難。此處土地經常移動,處於鹹水的沼澤之中,難民發現無土可耕,無石可採,無鐵可鑄,無木材可作房舍,甚至無清水可飲。他們(仍然)在此創立了黎多(rialto)的港口。”所謂黎多原來泛指威尼斯各島,今則為兩個主島之一,在西邊,與東邊的聖馬可(sanmarco)毗鄰,中間只有一條大運河分隔。歷來的安排,商場都在黎多,政府官邸及群眾的廣場則在聖馬可。此外尚有環繞的諸島,已屬次要。這威尼斯城處亞德里亞(adriatic)海之北端,也算是東西海岸的分歧點。兩島去大陸只有2.5英里的距離,其中大部分可以徒涉,可是內中卻又有很多深水的水道,非本地人莫識,所以易於防禦。在她1000多年的歷史中,威尼斯曾數度瀕於被侵犯的危險,可是直到1797年拿破崙將她撥給奧國之前,未曾為外國軍隊佔領,其受大陸農業的影響也至微。

拜倫所說,威尼斯的歷史可以當作一段傳奇看待,雖然容易體會,卻無法直接的形容,現在容我作如是的解釋:過去約2000年來,我們在歷史上看到的政府,大體都是君權政府。君權的據,總是“君權神授”既有宗教上的意義,也有道德上的附帶條件。要是神啟示於人,作之君,當然責成他率領臣民為善,否則就沒有邏輯上的意義了。我們尚在它陰影之下,不容易遽爾體會到這種觀念的源遠長。中國到20世紀的初年,才取消帝制。即英國在17世紀初年詹姆士一世也還在提倡君權神授,他自己著書不算,還一再口授政教合一的宗旨,曾親自說:“沒有主教就沒有國王。”(nobishop,noking)其要義也就是要不讓他派出僧侶管制臣民的心靈生活,就用不著由他出面做國家之首長。

在這時候如果有人出面說:我偏不信你這一套。人生的目的,最初無非豐衣足食,既能溫飽,則求繁富。然後得隴望蜀,更憧憬於權力與幻想間的各種慾念,只要我能達到目的,也不關你事。至於我的善惡,也有我自己的良心作主。我與神的關係,更非你與你的主教所能干預。

這種意見,也可以算是資本主義的原始思想。說來容易,做去卻行不通。即楊朱為我(第一章)也有這種傾向,已經被孟子與墨翟一併罵為“無父無君,是禽獸也”顯示歷史上的既成因素阻著“自由的構造”(freeconstruction)。然在西元之前,東西的哲學家能夠提出上述意見時,各種權力的組織早已畫疆分土把世界分割得乾淨。社會制度也與這權力的系統為表裡。又直到最近代,經濟的展開也非常的遲緩,更不容各個人或者一個集團的人設想他們的私人財富可以繼續擴充,終身沒有限制。

威尼斯則在這不可能的條件內產生了一段例外,無須將上述意見特別標榜,卻已經在事實上證明“自由的構造”事屬可行。她最起初的歷史,約略的概述如上,有如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威尼斯對意大利大陸上的政爭,不涉足加入,也真有“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態度。可是當初的40000難民經過幾個世紀的移民和繁殖達到10萬左右,早已超過“不足為外人道”的打算。威尼斯首先以魚鹽之利在波河(poriver)及亞德里亞近海立下了一個商業上的基礎,以後向東發展,執地中海商業之牛耳,可以說是在缺乏政治、宗教、社會上的各種限制與障礙,得以將其組織,全部適用於經濟上最合理的規範上去,以資金之活用(wideextensionofcredit)、經理僱用(impersonalmanage-ment)和技術上的支持因素共通使用(poolingofservicefacilities)的原則,使所有權(ownership)與僱傭(employ-ment)結為一元(詳第一章)。其國家勢力既膨脹,個人活動的範圍也擴大,有野心和志氣的年輕人,起先在蜈蚣船(galley)上作弓箭手,參加海外旅行,開始帶貨,次之參加股份貿易(col-leganza),將資本愈積愈大,以後在海外建農場,在大陸造別墅,和在大運河河岸蓋房舍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固然威尼斯的重要位置,包括海軍將領的地位,常為貴族壟斷。但是13世紀之前社會大。直到1323年後,才規定貴族及其家屬(經常1000至2000人,代表200家以上)代表“大會議”(grandcouncil)的會員,而威尼斯的貴族仍只有少數擁有地產,大多數還是城中紳商。同時貴族只是一種身份,不一定富裕;富裕的紳商卻也不一定是貴族。

從一個歷史家的眼光來看,賺錢不是唯一的要事,只是這個城市國家人口一經固定在10萬左右,經商給了他們一個共通的目的,而且緊湊的居住在海島上,他們也到休慼相關。再加以威尼斯有了好幾個世紀不斷的發展,在這經濟生活中,經常產生一種生活上的動態,富於打破環境的經驗,與眾不同。和歐洲中世紀大部分尚在一成不變的情形下比較,愈顯示資本主義社會的生動活潑。所以拜倫一方面嫉視威尼斯的貴族,一方面仍覺得威尼斯傳奇的不平凡,有令人尋味之處。

布羅代爾說:“資本主義之發展中,一個重要的因素乃是願意冒險,願意投機。”他又認為“欺騙”也是因素之一。

“這競賽的規則乃是發明一種新規則——去針對市場的現行規律和手段,使它做不同的運轉。”為什麼另外一位經濟學家,在他的書裡強調“浮士德眼界”(faustianoutlook)(浮士德是一位傳奇人物,可算作不安本分,一心要打開現局的代表),是現代經濟的哲學基礎?得隴望蜀乃人之常情。目前的問題既已解決,則企圖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單調的目的既已達成,則開始製造繁複的問題。以前不合法不敢嘗試的事項現在則使之合法且毅然嘗試。這種突出環境進入新領域的神使威尼斯的歷史成為一段傳奇。人家能如是想,只有此城能如此做。

威尼斯和她10萬左右人口,有似中國明朝的偏僻小縣。她在1000多年的歷史中,也做過一些不仁不義之事。可是她的成功並不是使全部公民都成市儈。她曾防止土耳其人勢力西侵,成為文藝復興的中砥柱。她的建築和幾個世紀以來收集的美術品,至今仍是傳世之寶。她的印刷業,也一度是西歐文物的先驅。而她在商業組織與造船業的成就,當然更在世界歷史裡樹立了一座里程碑。

威尼斯之成為一座自由城市,大部分由於歷史上各種因素的不期彙集。她緊靠著意大利半島,原屬西羅馬帝國。自從耳曼民族在5世紀席捲意大利半島之後,東羅馬帝國(國都在君士坦丁堡,也稱拜占庭帝國,實系希臘人經營的一個王朝)的查士丁尼(justinian)皇帝曾於6世紀中葉一度派兵恢復半島上的大部疆土。可是耳曼民族的問題還未解決,回教徒的勢力又伸張,查士丁尼死後,拜占庭帝國僅能保持意大利半島靴形的疆域中的靴尖及足跟的小部分。威尼斯及今之南斯拉夫海岸,名義上仍為拜占庭帝國的領土,實際上則為獨立。

意大利半島也迭經其他民族與王朝的侵佔。西元800年教皇李奧三世(leoiii)加冕於查理曼,使他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也是在名義上恢復西方帝國的辦法。其實查理曼所控制的土地在北方,其居民以德法語的為多。此例一開,只引起以後近1000年教皇與查理曼之繼承人在各處爭權。神聖羅馬帝國始終在今之德奧,但是她的勢力又侵入意大利。威尼斯除了極少數情形之下,對各方都不得罪,只保持她實質上的獨立。同時她以外手腕,獲得各處通商和免稅減稅的權利。

威尼斯擴張的經過,可以最簡單的幾個整數期概況之:西元1000年前,她的經營大致不出波河兩岸及附近沿海。1000年後才伸張到亞德里亞海里去,並且參加近東(levent)的貿易。1200年後經過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威城大為擴張海外殖民地,連接一連串的領土、港灣和重要城市裡的居留地造成一座商業王國。1400年後,才在意大利大陸拓土,可是這“朝西的發展”也象徵著朝東及海外的發展已趨盡頭。1500年後她雖然以力和財富對文藝復興有實質上的貢獻,在其他方面的成就則大不如前,雖想保持幾百年來經營的海上王國,事實上已不可能。如此線條的綱要不免為專家所笑,在此卻符合我們的需要。

初期資本主義的成功,端在專利,專利則要消滅競爭者。威尼斯首先製鹽,她又有船隻,通行附近各口岸,於是早期即為波河各處食鹽的供給者。但是威城自己所產的食鹽不夠供應,即由政府出面,定購其他產鹽處的全部生產,同時也向消費的城鎮訂約,供應他們全部需要。雖然有時也通融產鹽的市鎮,少量的直接供給鄰近的地區,但是一般的原則,不讓買方和賣方直接碰頭,威尼斯做中間人。這種辦法也為其他市鎮所樂於接受,因為這些城鎮也有他們自己的食鹽專利,批發的來源和出路一固定,這些市鎮也可以對民間專買或專賣。同時威尼斯也派有警衛和船隻巡行波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