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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貳章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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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拭淚,卻不知淚水越拭越是止不住。她卻連痛哭也顧不得,只是定定地望著那走向園門,眼看就要走出視線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只想在這一刻,把他那高大偉岸的身影,深深銘刻在腦海中。她不知道,這一戰會持續多久,她卻只想把他曾說過的每一個字,牢牢記住,永不忘懷那清朗好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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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纖玉手,捧起清香一炷,在佛前深深三拜,小心地把香入觀音像前的香爐中。蘇思凝美麗的臉容中一片虔誠,雙手合十,低低誦唸著經文,盼著他早早回家,以雙親,也讓她芳心早安。

自從梅文俊房之夜,聽調遠赴戰場之後,她強忍悲傷,上奉公婆,下理家業,盡心盡力,做好梅家的媳婦。

梅家二老都是溫厚良善之人,對這來自大家族的美麗媳婦愛護憐惜出於至誠,讓幼失父母的蘇思凝,真正嚐到了至親長輩的愛護。

梅家的下人僕役大多老實聽話,對這位據說來歷非常高貴的少夫人,敬若天神,有令必遵。梅家連主人帶家僕也不過二十來口人,絕無蘇家大族門閥派系紛爭、內鬥不休的種種醜態,從大家族中出來的蘇思凝,管理這樣一個薄宦之家,自然是得心應手,輕鬆隨意。不但梅家長輩喜愛,下人敬重,就是來往親友,也無不讚這位梅家少夫人,聰明美麗、進退有度、舉重若輕,實是難得的賢婦。

自嫁入梅家之後,幾乎諸般隨意,只除了她的丈夫,不在身邊。自從梅文俊赴海疆之後,一向只覽詩書、少讀佛經的蘇思凝,便去水月庵中,請了一座觀音像,奉於房中,早晚三炷香,誠心誠意,祈求。無數次請諸天神佛,保佑她的夫君平安歸來。

說什麼侯門世閥女,說什麼多才女紅妝,又何必特立獨行,清高出塵。若得夫郎歸,她願做市井愚婦人,朝朝誦經文、夜夜拜佛前,求的無非是,至親之人平安無事。

或許真是神佛有知,她虔誠吧,前不久,傳來了海疆戰事大捷的消息。她一直提起來的心,才稍稍放下。歡喜之餘,更加盼著夫君早回家。多想親眼看他無恙,多想親手為他洗去征塵,多想親耳聽他講述那戰場的故事,多想早些知道,她的夫君是多麼英雄了得。

最近幾天,戰後歸鄉的軍士將領們,陸續有人回鄉,天天門外都有鞭炮響起,笑語歡聲不絕。

每每聽到外面的動靜,她都情不自登上高樓,悄悄眺望遠方。什麼時候,她的夫君也會這樣,騎著高頭大馬,披紅掛綵,在鑼鼓喧天之中,被歡喜的百姓當作英雄一般接回來。

緩緩地在佛前道完深深的祈願,她才坐回邊,拿了頭的衣衫,輕攏絲線巧提針,繼續她未完的工作。只是每扎幾針,手不覺會停在半空,一陣失神。

我這是比著他以前的衣裳制的,也不知道,他在海上打仗,會否清減,此時,還合不合身?

蘇思凝不覺臉上飛霞紅。他喜歡不喜歡呢?這顏、這式樣可合他的心意?他看到我親手為他制的衣,會不會高興呢?知道我這世家大族的小姐一點也不嬌貴,也能針指,也會做衣衫,他可會有一點點吃驚?

心中轉著種種隱秘的念頭,臉上不知不覺綻開無比美麗的笑顏。

“小姐,家裡收到軍報了。”突如其來的一聲喚,聲音有些張皇、有些驚慌、有些不知所措,卻有著更多悲痛。

蘇思凝猛然立起,喜道:“有相公的消息嗎?”不等凝香回話,她連手上的衣衫都忘了放下,就衝出房去。

凝香望著蘇思凝快步走向正廳的背影,眼中滿是絕望,“小姐,姑爺戰死了。”蘇思凝恍若未聞,還在快步往外走。

凝香大聲喊:“小姐!”蘇思凝這才止步,回身,這個時候,她臉上那歡快的笑容還沒有斂去,眼神裡還帶著歡喜,就這樣凝望她。

凝香望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話,發出的,最後卻只能是痛哭聲。

蘇思凝靜靜地望著她,臉上的笑容就像僵硬了一樣,怎麼也收不回來。直到這個時候,剛才聽到的一句話,才慢慢地變成真實的,有完整意義的信息,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慢慢向凝香伸出左手,輕輕地說:“傻丫頭,我還沒有哭,你哭什麼?”然後,那件一針一線由她親手縫製的衣服從她指間滑落,凝香關切而驚慌的叫聲,彷彿很遠很遠。再然後,就是沉沉寂寂,深不見底,壓得人不過氣來的黑暗,無窮地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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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前深深一叩首,這素衣淡妝的美人徐徐立起,望著那一片煙霧中,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神怔怔,久久無言。

凝香在後面悄悄拭淚,菩薩啊菩薩,你若有靈,護佑凡人,為什麼要讓小姐這麼好的人,受這麼多的苦楚呢?可憐她自幼父母雙亡,雖是名門千金女,卻從無人呵寵疼護。本以為嫁得如意郎卻連一個新婚之夜都沒過,就讓姑爺戰死海上,連屍體都不曾找到。小姐傷痛還未復,又傳來蘇家獲罪被抄,家業飄零的消息。雖說蘇家無人真心關心小姐,到底還是骨相連,血脈至親,到底也是一個依靠,一個退步啊。菩薩啊,小姐這樣真心供拜,誠心行善,為什麼你連一點恩德也不開?

想到蘇思凝的遭遇,凝香就一陣心酸。梅文俊身死,蘇思凝萬念俱灰,只知安頓家業,侍奉翁姑,平臉上,再難見喜。偏偏雪上加霜,天威難測,蘇家世代豪門,一朝勢敗,幸虧梅家老爺夫人,都是厚道良善之人,不欺蘇思凝家敗零落,不嫌蘇思凝也許會連累梅家,反而對她多方安,處處照料。蘇思凝心中動,更加誠心誠意,把翁姑當作親生爹孃一般孝敬照料。平料理家業,井井有條,逢人笑臉相,溫和親善,遠親近鄰,無不口稱讚。除了這貼身的凝香,又有誰知,她夜夜輾轉難眠,每天淚溼枕巾?

眼看著梅文俊的週年死忌就要到了,蘇思凝帶著凝香上水月庵來,上香供拜之餘,又和庵主商議辦法事的事宜。

凝香不敢嘴,只是怔怔凝思,只覺說不出的傷心難過。

“凝香。”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蘇思凝輕輕地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