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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場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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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從街上回來的時候,老遠就看見曹娥秀家門口停了許多車子。菊香吃驚地說:“怎麼那麼多人啊,母老虎還沒走?”十一認真看了一下,搖著頭道:“不像,那些人早上來的時候只有一乘轎子,僕婦家奴們都是走著進來的。我們出去的時候看見停在巷口的那幾輛大馬車估計就是他們的,嫌巷子窄了,怕進來的不好轉彎。”秀兒也記起出去的時候的確看見巷口停著一排四馬拉的大馬車,當時因為一心辨認曹娥秀的車子,也沒特別注意。

如果不是那些人,那會是誰呢?

看了一會,十一說:“與其在這裡猜,不如過去瞅瞅,也許是娥兒領著人來搬家了。”秀兒還是有點擔心,怕去了遇到阿塔海家如狼似虎的家奴,想要攔阻,可哪裡攔得住,早興沖沖地過去了。秀兒擔心地站在自家門口張望,過了一會兒,才見菊香在路邊朝她招手,十一已經進去了。

秀兒正要過去,四個妹妹從屋裡跑出來問:“四姐,你剛回來,又要上哪兒去?”

“就去隔壁。”幾個聲音立刻嚷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剛搬來新家,妹妹們對左鄰右舍都有一種好奇心理,串門的願望比別的時候更強烈。

秀兒只好哄著:“下次再帶你們去吧,今天就別去了,乖。”雙胞胎姐妹不樂意了,迅速換了一下眼神後,由六妹代言表達她們的不滿:“哼,就知道你要跟十一哥哥私會。今天跟他出去玩了一天了,這會兒還是。”秀兒慌忙解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我們是有事。”幸虧十一主僕不在跟前,不然多難為情啊,這話從妹妹們嘴裡說出來,他們會不會以為是爹孃在打他的主意,在家裡說過此類的話,這才傳到了妹妹們耳朵裡。

這時八妹仰起可愛的小臉問:“四姐,你要跟十一哥哥成親嗎?”秀兒大驚:“當然不會了。”怎麼越說越有鼻子有眼了,難道爹孃背地裡真議論過?

很快,秀兒的疑惑就有了答案,因為連顏如玉都走出來說:“秀兒,你要是真跟十一好,我就跟你爹說說。真要講起來,十一的家境是沒話說了,公婆更沒話說,十一這孩子人也很好,就是…你也知道,他是獨子,家裡肯定希望他能開枝散葉。他爹都十一房太太了,他將來肯定不只娶一個的,你可要想清楚。”秀兒哭笑不得:“娘,看你說哪裡去了,我們是真的有事,很正經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啦。”看娘還要說什麼,秀兒只得對娘做了一個手勢說:“我現在有事要出去一下,回來再跟你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代。”說完不等娘表態就趕緊走掉了。

進曹娥秀的院子後,才發現裡面的人不是在搬家,而是在幫忙收拾整理,有人在修理摔壞的傢什。曹娥秀一見秀兒,熱情地拉住道:“我正要叫人去喊你呢,你來了正好,我把你引薦給我師傅認識。”這時一個異常瘦削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曹娥秀便對他說:“師傅,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姑娘,秀兒,你全名叫什麼?”

“朱蘊秀。”師傅的笑容很親切,眼神卻很銳利,把秀兒上下打量了幾眼,然後接過曹娥秀端來的茶,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地問:“聽娥兒說,你想唱戲?”秀兒羞澀地笑著點了點頭。

師傅啜了幾口茶,回頭對立在身後的一排徒弟說:“人啊,不能不服老,想師傅年輕的時候,領著班子走南闖北,上百斤的箱子扛上扛下,本不當回事。現在就幫著抬了點東西,就痠背痛的。”立刻有徒弟走上前說:“師傅,我幫你捶背。”說著就在師傅身上捏捏捶捶起來。

一面享受著徒弟的服務,一面喝著香噴噴的茶,待茶喝得差不多了,曹娥秀提起茶壺給續上,師傅才又開口道:“她們都說你的戲唱得不錯,雖然沒受過什麼科班訓練,可還是那個味兒。只可惜那天在關少爺家唱戲的時候我正好有事出去了,沒聽到。”戲班裡有人提議:“那好辦啊,現在就唱幾句給師傅聽就是了。”秀兒臉紅了,曹娥秀摟住她的肩膀說:“要是你不好意思一個人唱,我跟你搭戲,就唱《牆頭馬上》,好不好?”到了此時,秀兒也只能說“好”了。

於是戲班眾人興致地搬來椅子,靠牆圍坐成一圈,聽曹娥秀先念道:“呀,一個好姐姐!”秀兒雖然滿臉羞紅,但還是邁出臺步,手指翻轉,嬌羞地遮住眼睛且覷且回道:“呀,一個好秀才也!(唱)便好道杏花一紅千里,和花掩映美容儀。他把烏靴挑寶鐙,玉帶束圍,真乃是能騎高價馬,會著及時衣。”曹娥秀亦唱道:“休道是轉星眸上下窺,恨不的倚香腮左右偎。便錦被翻紅,羅裙作地席。”幾句唱完,戲班的人一起叫起好來,其中十一和菊香的巴掌拍得最響。

師傅總算放下茶杯,笑著誇了幾句:“嗯,是還不錯,好好教一教,興許真能教出來。只是聽說你家以前也是殷實人家,你父母肯放你走這條路嗎?”秀兒斂衽一福:“只要師傅肯收下秀兒,父母那邊秀兒自會去說的。”師傅正道:“還是先徵得他們的同意比較好,我可不想以後有官差找上我,說我誘拐良家女兒入樂籍,這可不是小事。”他都這樣說了,秀兒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含糊地點了點頭。

等戲班的人散開,繼續幫曹娥秀收拾屋子去了,曹娥秀把秀兒拉到一邊悄悄說:“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師傅請來,就是為了你的事,你要瞅準機會多跟他說說話,我師傅喜歡嘴巴甜的徒弟。還有,師傅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實話,並非推托之詞。你真想進班子,就得先跟你爹孃說好,到時候讓你爹領著你到錦輝院找師傅,雙方談好條件,還要白紙黑字寫上再簽字畫押呢。光你一個人說說肯定是不行的,師傅不敢收。他以前剛拉班子的時候不懂這一行的規矩,隨便收弟子,就被人告過,陪了一大筆錢,因為那人是大戶人家的逃婢,她跟人家簽了賣身契的。”秀兒只能連連點頭道:“知道了,曹姐姐,多謝姐姐費心。”對戲班子的這些規矩,秀兒不是很懂,但也沒想到會這麼麻煩。聽班主的口氣,好像要事先簽賣身契一樣,秀兒不由得遲疑起來。可是,認真想想,又把心一橫:籤就籤,進了這一行,自然一輩子吃這碗飯了,賣不賣身的也無所謂,再看曹娥秀她們,個個肯定也都簽了的,也好的嘛。

既然這樣,那就非得經過爹孃那一關了。秀兒決定,今晚就跟爹孃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