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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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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有人來傳話,說是正室範許氏回來了,於是,範雨棠便帶著佟袖珍前往拜見。

來到東院的茶廳,兩扇中門敞開,只見裡頭坐著四名婦人正在享用茶點,一旁還有幾名婢女伺候著,說笑聲不斷,完全沒有家中正在辦喪事的凝重。

眾人見兩人走進來,笑語聲戛然而止。

“唷,大姐,你瞧,真的是二少爺呢!”先說話的是范家三姨太範於氏。

“離家兩年多,父親病了也不曾回來探望,還道是個無情的孩子呢!”酸言酸語的是五姨太範周氏。

“五妹,你這話不對,他如今不是回來奔喪了嗎?”四姨太範邱氏挑眉冷笑,“看看,還帶回來媳婦兒呢!”正室範許氏好整以暇、慢條斯理的吃完了手上的杏花糕,再啜了幾口茶,才看向兩人。

“雨棠,大娘真沒想到還能看見你回來。”

“雨棠不孝,因難忍喪母之痛而遠走他鄉,不料又未能對父親盡上孝道…”儘管範雨棠心中怒焰竄燃,燒灼著他的身心,可他仍沉著從容以對,不讓眼前的敵人發現他一丁點的情緒。

看他恭謹小心的應對著,範許氏出滿意又得意的笑容。

“回來總是好事,相信你爹不會怪你的。對了,這位就是格家二小姐?”說著,她的視線停留在安靜的佟袖珍身上。

姜珛貞抬起眼眸,淺淺微笑。

“袖珍見過大娘及幾位姨娘,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大娘及姨娘們見諒。”

“真是個有家教又識大體的姑娘家。”範許氏的視線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

不只是她,其他幾名妾室也同時在她身上掃視著、觀察著,她知道自己不能給範雨棠丟臉,也不能讓她們窺見她任何思緒。

“大娘誇獎了。”姜珛貞一臉歉意,“忽聞公公驟逝的噩耗,便與雨棠急急趕回,未能給大娘及姨娘們帶上幾份薄禮,還望大娘及姨娘們莫怪。”

“都是自己人,送什麼禮呢?”範許氏笑視著她,“倒是家中辦喪,未能給你們辦桌酒菜接風洗塵,我還覺得愧疚呢。”只是初次過招,姜珛貞就覺到範許氏一干人真格是笑裡藏刀、明捧暗損的偽君子,又想到範雨棠自小便處在這水深火熱之中,更心疼憐惜。

跟這些人鬥得你死我活也非不可,但與如此惡人相鬥,必然得回敬惡言惡行,如此一來,範雨棠與她不跟她們成了同一類人?

佛陀曾說一走上惡之途,皆因自我一念,而非敵人所為。

她不願也不會讓範雨棠因為復仇之心,而沉淪為他們之中的一員。看來她得好好的成為他的理及良心,以免他誤入深淵。

“話說回來。”範許氏又看向範雨棠,試探地向道:“雨棠啊,你怎會突然跑到佟家去,還跟袖珍成了親?”

“范家與佟家本約定在袖珍十六歲時娶她進門,可因為我娘猝逝,未能履約,如今她已十八,怕誤了她的青,所以我才到佟家去。”他緩緩回道,“本打算先回家來稟告爹,再擇吉前去娶,未料爹卻病逝,為了能回來奔喪,才倉促在佟家先成了親。”

“原來如此。”範許氏臉上帶笑,眼底藏刀,再三“你這趟回來可有什麼打茸?”

“倉促之間,沒有深謀,也來有遠慮。”他上她的目光,“柚珍植長廚藝,我本打算與她一起開間小飯館,如今不知能否如願。”在松嶺城的時候,他確實有這樣的打算,可如今,他心裡有了另一種盤算。

聽他這麼說,範許氏頷首一笑。

“那有什麼難?清河縣城如此之大,不多你一間飯館。好了,你們風塵僕僕的趕回來,應該都乏了吧?早點兒回房歇著吧!”

“謝謝大娘,那我與柚珍先告退了。”說完,範雨棠便帶著佟柚珍離開。

返回小院的途中,範雨棠神情凝肅冷崚,不發一語,姜珛貞看著他那冷酷而深沉的倆臉,心裡頓起憂疑夜裡,姜珛貞己寬衣上榻準備休息,可範雨棠卻還在書房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覺得到也看得出來,打從回到這兒後,他好不容易漸漸浮現在臉上的笑容頓失,清澄的眼眸之中也籠罩著一抹陰霾,范家大宅給了他太多負面的、傷痛的、憤怒的回憶,難怪身在其中的他變得如此陰沉寡歡。

她希望自己能幫上他的忙,可到底該怎麼做呢?正苦思之際,忽聽見腳步聲傳來,她不動聲地翻過身,假意睡覺須臾,她聽見他寬衣卸履、輕手輕腳上榻的窸窣聲,接著他躺了下來,呼聲雖然深沉又規律,但她卻的聽出其中帶有一絲緊繃。

縱然她沒向,他沒說,但她可以覺得到他的心情是沉重的,雖然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必須讓他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打定主意,姜珛貞忽地一個翻身,喚道:“雨棠。”範雨棠以為她早已睡了,見她突然翻身,兩隻眼睛雪亮的看著自己,不愣了一下,接著微微一笑,向道:“你要跟我說什麼?”他還真懂她,一眼就看出她有話想說。

“打從我們進范家的那一刻起,你就怪怪的,你有心事?”

“爹剛走,我只是有點悲傷遺憾罷了。”

“不,不只是那樣。”姜珛貞直視著他,一副你休想騙我的表情,“我們已經是夫了,我希望不管你心裡想著什麼,都不要隱瞞我。”範雨棠上她那慧黠的黑眸,笑嘆一聲,接著伸出手臂將她攬入懷中,用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髮。

“今天聽方叔說了那些話,你一定很難過、很生氣吧?”她語帶試探地向道,“方叔求你挽救范家基業,你怎麼想?”他沉默不語,暗自思索。

“我知道新仇加舊恨,你的心肯定無法平靜,不過…”姜珛貞揚起臉來凝視著他,“我們不是回來報仇的,你知道吧?”袖珍說的他都明白,和她在一起之後,想要報復的念頭確實不再那麼強烈,也認知到在這世上、在他的一生裡,有比報仇更重要的東西。

想抓住什麼,就得先放掉什麼,他明白在他追求幸福的同時,也要適時的放下仇恨,他本以為自己做得到,可今天再見到這些人、聽見這些事,心情不免又動起來。,看見他眼底那一抹讓人猜不透又到不安的深沉,姜珛貞不憂心。

“我明白你的心思。”範雨棠察覺到她的憂慮及不安,溫柔安道:“我自有分寸。”

“我不知道你的分寸在哪裡,但我得讓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她輕輕推著他的膛,端坐起來。

見她正襟危坐,範雨棠也慎重其事的坐起身,與她四目相望。

“雨棠。”姜珛貞握著他的手,認真凝視著他的雙眸,“我知道他們對你及你娘做了什麼,但不管如何,都該依國法處置,我不希望你為了報復他們,也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是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蹙眉苦笑,“他們毒害我娘,你以為我也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袖珍,若我要傷人命,不會等到現在。”是的,用一命抵一命的方式回擊,只會連自己都毀了,他並沒有衝動且愚蠢到做出這種傻事來,再說,如今比起復仇,他更在意的是如何保住范家基業和他爹半生的心血。

雖然他這麼說,但姜珛貞仍無法放寬心,又再勸道:“我知道你或許不認同,但我真的相信,寬恕的力量遠遠大過報復及刑罰。你想想我二姨娘、三姨娘吧,若我也想著報復她們,佟家現在會是什麼狀況,我又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你說過你心裡宿著一頭復仇的巨獸,因為我,那頭巨獸沉睡了,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喚醒那頭巨獸。”,這果然是她會說的話,而他,也是被如此善良又寬容的她所引,可她哪裡知道,佟李氏和佟徐氏頂多使點小小惡,可範許氏做的可都是窮兇惡極、傷人命之事。

“袖珍,我必須坦白告訴你,要我淡忘他們所做的一切,那是不可能的事。”範雨棠神情一凝,又說:“我不在乎他們如何對我,但要我如何忘記他們奪去我孃的生命?這不是我心狹隘,而是一一”

“不,我並不認為你心狹隘。”姜珛貞打斷他,“我只是希望你在決定每件事情之前,都要謹慎思慮過,千萬別讓自己也變成一個不知憐憫為何物的怪物。”上她那期許殷盼的溫柔眼神,範雨棠心生動。

“你別擔心,我不會變成怪物,只是想盡盡身為兒子的本分。”說著,他又將她擁進懷中,“我是在琢磨著一件事,才會有點心不在焉。”

“什麼事?”她直起身,疑惑地向道。

“我想買下范家賣掉的茶樓。若能將茶樓買回來,並且經營得有聲有,應得以告我爹在天之靈,既不讓范家基業盡毀,也能讓大娘他們瞧瞧我們的本事,你說如何?”聞言,姜珛貞面g甚?“當然好,這麼一來,你既不必跟他們勾心鬥角,又能給他們一點面睢瞧,我們也能安樂的過子。”

“沒錯。”範雨棠深深一笑,將她重新抱回懷中,緊緊扣住,不讓她看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你還要替我生幾個白胖的孩子呢!”她害羞得捶了他口一下,但念頭一轉,又擔心地問道:“可我們的錢夠買下茶樓嗎?”她離開佟家時只帶了百兩嫁妝,首飾不到五樣,也只配了個隨嫌的丫頭,原先她還不捨得讓小翠離開佟家,是她娘堅持要小翠伺候她,小翠又欣然接受,她才將小翠一起帶來,至於範雨棠離家多年,恐怕也沒什麼積莆,他們真能買下茶樓嗎?

“不急,過幾我去問問價錢。”他話鋒一轉,“袖珍,接下來的子恐怕不會太輕鬆,可能要委屈你了。”姜珛貞抬起臉,神情平靜而堅定地道:“當初我便是要跟你同甘共苦、禍福與共才決定與你一起回來的,不是嗎?”

“我知道,但是…”

“噓。”她以手指輕輕的按著他的片,溫柔微笑,“我天生是個勞碌命,不怕吃苦,不管往後你是貧是富,我們都要做一對恩愛且相互扶持的夫,好嗎?”範雨棠用力點點頭,眼底溢滿

“袖珍,此生我絕不負你。”

“嗯。”姜珛貞滿足一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