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逆子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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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教各派傳教士以拜訪為名,不動聲打發信徒去往越後松平忠輝處,乃是大久保長安身故後未久之事。
忠輝盛情款待信徒。對力充沛卻百無聊賴的他來說,來訪者帶來的掌故,似給他打開了一扇寬敞明亮的窗戶,吹入“西洋之風”此外,信徒們還將從西洋帶來的物藥、香料,甚至與洋教有關的飾物紛紛送與忠輝,使他立時想入非非。
與此同時,忠輝岳父伊達政宗亦不斷從仙台送來書函。初時,忠輝對岳父無甚興致。此門婚事究竟有何意味,他一開始就頗為明白;只是他也太年輕,無法看透政宗。可是,自從索德羅到了仙台之後,政宗卻大變其樣,讓人親近,忠輝的內心亦被深深觸動。
在解救索德羅之後,政宗便造一艘寬五間半、長十八間的巨船,以揚威歐羅巴,這樣的想法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船的圖樣已送來,桅杆有兩
。主桅長十六間有餘,次桅亦近十間。忠輝立刻令人在福島城做了船的模型,雖說是模型,尺寸卻與實物無二。遺憾的是,他未能在領內尋到長十六間的主桅之材,無奈之下只得拼接。可就在快要完工時,一股不滿卻兀自湧上他心頭:我造了一艘並不能在海上航行的大船,就興奮不已,豈非小兒之舉?難道騎於木馬背上,便能指揮大軍?唉,我究竟已長大成人,還是一介小兒?
許久以前,忠輝心生反省時,自會立時想起大坂城的豐臣秀賴,這兒成了他的習慣,這次亦不例外。忠輝眼前浮現出了秀賴的身影,他落寞地下了船模。秀賴也會做這等無聊之事嗎?
秀賴的身後,乃是那座高聳入雲的大坂城九層天守閣…與其威容相比,忠輝所居的福島城何其貧弱、何其寒酸!況且,秀賴只領六十餘萬石的俸祿,卻有那般奢華的城池,我松平忠輝所領七十萬石,遠超秀賴!儘管不當這般計較,但一旦鑽入牛角尖,便很難排遣不滿了。
秀賴乃千姬夫婿,不就是我的侄女婿?想到這裡,忠輝更覺不快。
接著,忠輝心中又浮現出對阿龜夫人之子義直所居名古屋城的贊言。名古屋城的規模或許比不上大坂,雖然忠輝未親自領略過,但見過之人莫不口稱讚,說名古屋天守閣上的那一對黃金虎鯨,更是曠古未有,天下第一。義直乃忠輝之弟,所居之城竟如此豪華,自令忠輝不快。
不滿之芽一旦萌生,便不易除去。忠輝自然又想起大久保長安來。大久保藏匿了大量黃金,卻被將軍德川秀忠悉數沒收,可是,長安那般做並非為了一己私利,此中必有為忠輝的將來籌劃之意,忠輝心知肚明。
我為將軍的親兄弟,如今非小兒。正因如此,父親才不得不與我七十萬石的厚祿。大久保長安為我的家老,就算髮現他十惡不赦,也當先問問我忠輝的意思,憑何一聲不吱便把此事辦了?
想至此,忠輝憤憤走進本城房中,把刀遞給出來相的五郎八姬,壓抑著急促的氣息,一進門便道:“原來如此,哼!”
“什麼事?大人臉這般蒼白。”
“哼!我告訴你,我一直惦記的那個謎,總算解開了。”五郎八姬有些擔心地盯著夫君的臉,可忠輝卻未再說下去。他本無法把心中所想全然吐出。
我一心一意輔佐將軍兄長,兄長卻對我這個弟弟懷恨在心。即使不懷恨,他也是大有戒心,否則,他怎會把長安為我隱匿的黃金無理沒收了?亦因為懷有戒心,他才不由分說令人搜查長安的宅子,把本屬於我的黃金作為判罪的證據。這些狠招定非兄長一人想出,必是和本多父子、土井利勝等人共同謀劃。既如此,我忠輝怎能心甘情願默默退到越後這窮鄉僻壤?
忠輝端起五郎八姬遞過來的茶,一飲而盡。他決定去駿府。
不滿的火焰焚燒著年輕氣盛的忠輝。在他看來,秀忠城府深沉,陰險如狼,表面事事順著父親,實際上完全是陽奉陰違,處處以自己好惡處事。一旦與其有利害衝突,他絕不會給對手生路。他總是悄悄地設下網套,卻還不忘裝出有道長者的樣子。對大久保長安的處分,對索德羅一事的處理,都是明證。關於索德羅一事,秀忠總算給了伊達幾分面子,手下留情,但對越前的秀康,卻是冷酷陰險。
秀康於慶長十二年閏四月初八故於北莊城。當時就有傳聞說,秀康乃是被毒殺。這傳言或許便是起於“秀忠為人陰險”之說。
由於秀康生前已皈依了禪宗,故他的遺骸始時被葬於曹宗的孝顯寺。
可未過多久,秀忠便聲稱父親有令,把秀康改葬在了淨土宗的運正寺,甚至連其諡號都由“孝顯寺吹月珊”改為“淨光院森嚴道
”了。
“松平一族應皈淨土宗。”在被告知是父親這般吩咐時,忠輝還不以為然,可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秀忠恐是別有用心。
“即使秀康身為兄長,也是將軍家臣。”為了施加這種無形的威壓,秀忠就連秀康死後諸事都要橫加干涉,這難道不是對信奉的藐視?
忠輝愈想愈覺心事難平:若自己入洋教,屆時秀忠必無理干涉,難道也默默服從?
忠輝覺得,必須去跟父親說說箇中情形!無論如何,如今已非可以任意威嚇諸大名的時代了。就連父親都鼓勵易,讓將近兩百艘朱印船暢遊世間,從呂宋到安南、暹羅、爪哇等地,
本人聚居的城鎮不斷興起。大久保長安亦是為了這個目標,作了種種準備。而眼下,岳父伊達政宗也開始了征服歐羅巴的行動。將軍兄長稱得上是順應
之人否?思來想去,忠輝決定將自己的不滿統統告訴父親,於是先把重臣小慄忠政打發到駿府,讓他先探探父親的意思。可家康卻推說眼下甚是繁忙,無空得見,又云反正早晚要去江戶,且候些時
。這又引起了忠輝莫大的不滿:將軍一定是先發制人,在背後搗鬼,阻止父親與我見面,豈非令我步兄長秀康後塵?這樣,忠輝的不滿益發膨脹。
年輕人的不滿總是輕率而猛烈,一旦被這種情緒攫住,其人必一葉障目,不見森林。
“八姬,我找到與父親過話的口實了。”沉默良久,忠輝突然開口。
五郎八姬“啊”了一聲,驚訝地抬起頭。
“我要去江戶,在江戶靜候父親。”忠輝一臉倔強,之後,又呵呵笑了起來。
“您要與父親大人涉什麼?”
“涉什麼?這樣吧,你權扮作父親大人。”
“那,妾身就把自己當成大御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