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拂曉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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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聲脆響裡一管尺八銅蕭已點歪了趙大泰的劍鋒!
嘿嘿笑著,那體肥發疏的中年大漢朝著何敢伸出左手,小指向內微微勾動,神態極為輕蔑的道:“來來來,姓何的,你是正主兒,別站著風涼,我楊巧不才,卻打算領教領教!”何敢還未及說話,官玉成已冷然道:“老五,何敢是我的,把他留給我,你另外找對象吧!”那位列屬第五幡的“奈何幡”幡主楊巧,聞言之下只得讓開一步,衝著趙小蓉做了嘛牙:“趙姑娘,我可不是鄉下人買柿子,淨揀軟的捏,乃我們三爺有令,不得不遵,怎麼著,咱兩個捉對兒玩玩吧!”趙小蓉並不因對方語意猥押而動無名之火,她淺淺一笑,卻在笑容甫現一剎身形暴進,一雙窄細利劍彷彿極西閃映的蛇電,那麼密集又無從預測的湧刺而出,照面之間竟把楊巧了個手忙腳亂!
楊巧怪叫連聲,慌忙躲避下掙了幾次才將他技在後帶上的一對短予技出,儘管奮力反搏,卻已失去機先!
官玉成沉著異常,他望著何敢,吐字如冰:“不殺你,便難使金鈴受懲,不殺你,便難令那四幡昆死的兄弟瞑目,何敢,你是橫在我面前的一道障礙,必須剷除!”何敢淡淡的道:“你這個想法毫不足奇,而且你早就這樣打定主意了,列位更是為了執行這個主意才追了上來,我十分明白各位的希望,所以,我必須抗話才能自保!”官玉成打量著何敢,微微搖頭:“為什麼要找這個茬?何敢,為什麼你能避免卻不避免和我們的衝突?什麼理由使你不在乎引發如此災難,造成這般血劫?我知道你並非全為了錢,因為金鈴付不起足夠令你替她賣命的代價!”舐舐嘴,何敢道:“的確不是全為了錢,官玉成,讓我們這樣說吧,其中至少還包括了一點道義,一點對承諾的信守,一點自尊,以及一點同情心。”官玉成緩緩的道:“沒有一點幻想綺念?你不能不承認金鈴生得很美!”哧哧笑了,何敢道:“我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但我同時尚有職業道德,於我們這一行,最忌與顧客搞七念三,此外,我講究實在,不大幻想。”官玉成道:“你原是個很不錯的人,何敢,你真是何所不敢、有何不敢!可惜我們都是在這樣一個不能並存的形勢下見面,我們該
成朋友,但竟為死敵!”何敢也無奈的道:“是很遺憾,問題在於時光不能倒
,咱們無法從頭開始啦!”彷彿無視於周遭
烈的拼殺,官玉成冷靜的道:“追上你們並不容易,然而你們總是活生生的六人六騎,你們無法隱形,不能不行動,道上有朋友指點我們,才算綴牢你們的行跡——何敢,我告訴你這些的原因,是為了我在半途曾發奇想,我甚至萌生了放棄追殺你們的念頭,我早就心灰意冷,滿懷枯搞,你信不信我所說的?”點點頭,何敢坦白的道:“你還是來了,我知道你不能不來,而且有非來不可的道理,你絕對無法放棄既定的計劃,絕對無法退出一致的行動,因為這是你的責任,其中也同樣包含著道義、信守與尊嚴,雖然你明知此來的結果將充滿血腥,一片悲慘!”官玉成仰首望天,而天空漆黑,有幾點星辰在眨著冷眼,正漠然凝視這大地之上小小一撮的暴戾場面——官玉成雙手伸出袍袖,赫然已經戴著一對滿鑲三角形利錐的黑鐵手套。
何敢輕輕的道:“‘消遙鐵手’…”官玉成微嘆一聲,當嘆息剛剛飄出際,鐵手已到了何敢面前。
長鞭彈起“嗖”聲銳響中何敢人已揀出五步,官玉成鐵手暴揮合擊,得何敢連連翻騰三個廳鬥!另一邊,楊巧的雙矛隨身旋迴,矛尖飛起瑩燦進濺的光雨,急速拋
向趙小蓉,而趙小蓉卻是半步不讓,一對又窄又細的斷腸劍煥然閃炫著縱橫
舞的曳尾直
硬撞,當連串的金鐵碰擊聲並揚,雙方各自震退的瞬息,趙小蓉身形暴騰三尺又凌空斜落,回手劍宛若幽靈的悲泣,猝然透入楊巧的背脊!
楊巧全身驀弓,雙矛分別從兩肋之旁往後猛擲,趙小蓉的左手劍在楊巧背中不及技出,右手劍上下掣閃猛截,卻僅僅磕歪了雙矛強勁的來勢,一隻短矛擦過她的肩頭帶起一溜鮮血,另一隻短矛便噗聲刺進她的右腿!
於是,楊巧痛苦的曝號驟起,身於一又俯撿跌倒——細窄的劍鋒剛好灑著滴滴血珠子顫彈上指。
兩個分別執著鬼頭刀與雙鉤的大漢厲喝如雷,領著十餘名手下一擁而上,衝著半跪於地的趙小蓉便是兵刃齊落!
趙小蓉十分鎮定,她雙眼圓睜,雙劍吐逾石火,碎刺暴穿的俄頃,已有四條漢子慘叫著滾翻!
正與官玉成死戰的何敢見狀之下心憂如焚,他猛退丈餘,振吭厲吼:“萬花子,你是個死人哪,小蓉危在旦夕,你還看的哪門子熱鬧!”官玉成如影隨形,鐵手飛揚似乎百隻驚撲的蝙蝠,何敢十三鞭反彈的一剎,背上已驟然一熱,血光若彩!
就在何敢拼力攻櫃中,萬人傑終於咬了咬牙,起烤
的木叉子衝將過去,好歹算幫著趙小蓉抵擋那群惡漢…
金鈴像痴了一樣僵立著,神木然,雙眸空茫,她宛似墜入一個夢裡,一個險惡卻似乎與她並無牽連的夢裡。
一個奇異的音響便在此刻傳來,只聞“嚯”的一聲,一道圓桶般的光柱突兀形成,彷彿是條周身並耀著紫電芒的怒龍,筆直掠向那金光照!
是的,趙素素業已祭起她的“身劍合一”!
九環紫金刀高舉過頭,金光照聲似洪鐘:“八星!”四條人影大鳥也似從四個不同的角度躍起,八枚繫有長鏈的拳大銀錘奮力飛擊那道經空銳嘯的光柱!
光柱波顫著灑下芒焰繽紛,八枚星錘碎為粉糜,而光柱像長虹舒捲,四條人影便分裂為無數塊大小不一的血
,那種嚎叫,幾疑不是發自人嘴!
金光照雙目凝聚,暴彈而起,九環紫金刀環鳴如泣,貫注全身功力泰山壓頂般對準一個焦點劈落!
渾圓如桶的光柱急速轉動,金光照那雷霆萬鈞的一刀沒入鱗鱗閃炫的寒波之內,光華剎時擴散,一條人臂拋空而起,金光照的人頭也須眉怒張著骨碌碌滾落地下!
和趙大泰惡鬥的馬無生頓時心股俱裂,章法大亂,在他神智分散下趙大泰十九劍合為一劍,急刺對方全身十九個致命部位,馬無生連閃連躲,卻偏顯出後腦的要害,趙大泰劍走若風,倏晃便到。
馬無生號稱“三目閻君”此刻才知道他這混號的來由——他腦後便似生著另一隻眼睛;趙大泰的劍尖甫及,他突然側首半寸,劍鋒森森,擦著他臉額過去,他的尺八銅蕭卻如毒蛇反噬,一閃而出,同時簫口內驟然彈現兩寸長短的一截錐舌,這截錐舌便大半捅進趙大泰的小腹之內!
趙大泰竟半聲不吭,左手猛推右肘,刺空的長劍猝往側偏,鋒刃切入馬無生的脖頸,幾乎連腦袋都割了下來!
一陣紛亂的驚呼隨著馬無生的死亡爆出“八幡會”的一干殘存者已是個個魂飛魄散,人人膽裂志喪,就在那樣恐懼駭怖的一片曄叫裡,這些曾經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江湖好漢們居然撒腿便跑,瞬息之間已鬼影不見半條!
趙素素坐在地下,滿頭的銀髮蓬散,渾身血跡斑斑,她臉蠟黃,
神還好,一隻左臂齊肘而斷,卻經她自己把一大包金創藥整個糊在傷口上;她痛得不可抑止的
搐,然則形容仍是一片慈祥——這位“活屠婦”十分心安理得,她不錯是少了一條胳膊,但少了一條胳膊還可以治,如果像她的對手金光照那樣少了一顆人頭,就無論如何活不下去了。
萬人傑早跑過去為趙大秦止血治傷,趙大秦傷勢極重,卻非常清醒,他躺在那裡濁的呼
著,萬人傑一邊忙活,一邊不住唉聲嘆氣,直在嘀咕趙老大拼命拼得過了火。
最安靜的是趙小蓉,趙小蓉默默坐著不動,在腿間的短矛業已拔出,受傷的部位上端亦用絲絹緊緊縛牢,她的斷腸雙劍斜拄於地,兩眼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何敢那邊的情況演變。
何敢在吁吁息,官玉成也額頭沁汗,他們已暫停廝殺,相對峙立;官玉成望著遍地遺屍,望著“八幡會”不見一個活人的空蕩林坡,神
在淒涼裡隱含著無限孤寂,死的人全是他的兄弟手足,逃的人也都是他的夥伴搭檔,就在這裡,湖光水
映著灰沉的天空,林梢在嗚咽,他的聲望、基業、組合便完全消失了,來到人間世三十多年,他第一次發覺這一切竟是如此虛空,如此易於幻滅…
是的,其中還包括生命。
東方天際,已泛出一抹魚肚般朦朧的曙光。
即將拂曉。
突兀間,官玉成貼著地面不及五寸的高度疾,一雙鐵手揮展成詭異的掌刀形,而掌刀有若翻旋的刃影,撲騰的黑器,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向四周並揚翩飛,勁氣破空似如串聯不絕的蕭戾!
何敢暴彈三尺,長鞭響尾如千蛇舒捲,在溜溜的鞭芒穿織揮掠裡,他隱藏鞭桶內的龍舌短劍電般閃掣,同時人朝斜落!
官玉成悶哼一聲,凌空折轉,有助間血如注,何敢卻就地滾動,
側一片血
模糊!
不可意料的異變就在這時發生了。
一直僵立如痴的金鈴忽然尖泣出聲,以超乎她一向能力的快速猛撲上來,雙手各執著一柄緻小巧卻鋒利無比的緬刀,緬刀抖得筆直,竟然朝著滾動於地的何敢速刺而下!
何敢業已斷了兩肋骨,此刻正是巨痛攻心、身似癱拆的情景,金鈴的緬刀刺落,不但大出意外,也實在躲讓不開,他怒叱著翻肩硬搪,那兩柄緬刀已剎時透過他的肩
!
空中折轉的官玉成人已罩頭反撲,然而恰好遇著金鈴的刺殺何敢,便形成何敢在下,金鈴在上的層疊架式,官玉成眼見金鈴遮擋住目標,急迫裡只有懸虛翻騰,以便另換狙擊位置。
高手搏命的時機是異常短促又細微的,尤其是在這種緊要的關頭更雙雙負傷的情形下,誰要搶到那瞬息的間隙,誰才有最後制勝的希望,官玉成只是稍稍錯開了一點距離,當他的勢子才轉,何敢全身立屈,震彈起金鈴之外,他彎月般的迴旋刀也映泛藍芒一抹,猝而切入官玉成膛,更把這位傲岸不凡的“八幡會”
“血靈幡”幡生撞出六步之遙,重重橫摔於地!
一剎的死寂之後,金鈴慘怖絕的厲嚎狂叫起來,她滾著爬著來到官玉成身邊,撲在官玉成身上,涕泗滂沱,哭天搶地:“玉成啊…玉成…你是我的,你不能走…你說過愛我一輩子,十輩子…你說過我們會白頭到老,永不分離…玉成,我的玉成呀…”何敢呆呆的望著這悲愴的一幕,不覺頭腦暈亂,心思茫然,甚至忘記身上的痛楚,忘記了金鈴的瘋悖行為——這是怎麼一回事、怎樣一種錯綜複雜的情
搭配?愛是這樣的麼?是如此不計恩怨、不顧生命的麼?”天亮了。
暖慘淡的映照著這幾張蒼黃淮停的人臉,映照著那一片不明所以的木然表情,曙
中,哭聲宛如泣血,不但緊扣著人心,也像穿透到沉翳的雲層裡了…
篷車在顛顛晃晃的走著,趕車的是萬人傑。
車中躺著三個人,坐著一位,躺著的是趙素素、趙大秦、何敢,坐著的是趙小蓉。
趙大泰一路哼唧不停,偶而還睜眼出聲:“何敢,說話可得算話,這一回去,馬上就和我妹子成親…”何敢不住點頭:“這個當然,你們趙家便用子攆不走;坦白說,最近我才體會到生命是多麼短暫虛渺,一份真正的愛卻是多麼堅實珍貴。”輕輕撫著何敢額頭,趙小蓉深情的低語:“是金鈴引起了你的
觸?”何敢忙道:“不,是你給我的啟發,小蓉,你用你的生命來證明對我的情意,因為你,趙家人也以生命來表達對我的關愛,天地雖大,再找不著比這更深摯的疼惜了…”咳嗽幾聲,趙素素無
河採的搭腔道:“一切都是天定姻緣,該誰的是誰的,紅男綠女搭成對,亦莫非前世冤家——你們且慢高興,養不好傷,如何辦那喜事?所以大夥都得加把勁,快快吃藥治療,人一朝裡外痊癒,幹什麼也多帶幾分
神。”夾被底下,何敢悄悄握住了趙小蓉的手,他在想,這一把捉牢了這前世冤家,就永遠放不開了。
車前的窗簾掀起,傳來萬人傑的吆喝:“桐城在望,趙氏劍門的姑姑爺大爺小姐們,這就快到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