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一婦人-都市一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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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了一點預,或者她看得出應當在某一時還得一個男子來補這個丈夫的空缺。但這個婦人外表雖然還並不失去引人注意的魔力,心情因為經過多少愛情的蹂躪,實在已經十分衰老不堪磨折了。她需要休息,需要安靜,還需要一種節慾的母
的溫柔厚道的生活。至於其他華麗的幻想,已不能使她發生興味,十年來她已飽饜那種生活,而且十分厭倦了。
因此一來,她到了老兵俱樂部。新的職務恰恰同她的情相合,處置一切鋪排一切原是她的長處。雖在這俱樂部裡,同一般老將校常在一處,她的行為是貞潔的。他們之間皆互相保持到尊敬,沒有褻瀆的情
,使他們發生其他事故。
這一面到這時應當結束一下,因為她是在一種極有規則的樸素生活中,打發了一堆子的。可是有一天,那個上校把他的少年體面朋友邀到老兵俱樂部去了,等到那上校稍稍
覺到這件事情作錯了時,已經來不及了。
還只是那個上尉階級的朋友,來到××二十天左右,×師的參謀主任,把他朋友邀進了老兵俱樂部。這俱樂部來往的大多數是上了點年紀的人物,少年軍官既嚇怕到上級軍官,又實在無什麼趣味,很少有見到那麼英拔不群的年青人來此。
兩人在俱樂部大廳僻靜的角隅上,喝著最高貴的白鐵酒同某種甜酒,說到些革命以來年青人思想行為所受的影響。那時節圖書間有兩個人在閱覽報紙,大廳裡有些年老軍人在那裡打牌,聽到笑聲同數籌碼的聲音以外,還沒有什麼人來此。兩人喝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女人,穿了件灰綢緞青皮作邊緣的寬博袍子,披著略長的黑
光滑頭髮,手裡拿了一束紅花走過小餐廳去。那上校見了女人,忙站起身來打著招呼。女人也望到這邊兩個人了,點了一下頭,一個微笑從那張俊俏的小小嘴角漾開去,到臉上同眼角散開了。那種尊貴的神氣,使人想起這隻有一個名角在臺上時才有那麼動人的丰儀。
那個青年上尉,顯然為這種壯觀的華貴的形體引起了驚訝,當他老友注意到了他,同他說第一句話時,他的矜持失常處,是不能隱瞞到他的老友那雙眼睛的。
上校將杯略舉,望到年青人把眉稍稍一擠,做了一個記號,意思象是要說:“年青人,小心一點,凡是使你眼睛放光的,就常常能使你中毒,應當明白這點點!”可是另一個有一點可笑的預
,卻在那上校心中蘊蓄著,還同時混合了點輕微的妒嫉,他想到“也許,一個快要熄滅了的火把,同一個不曾點過的火把並在一處,會放出極大的光來。”這想象是離奇的,他就笑了。
過一刻,女人從原來那個門邊過來了,拉著一處窗口的帷幕,指點給一個穿白衣的侍者,囑咐到侍者好些話,且向這一邊望著。這顧盼從上尉看來,卻是那麼尊貴的,多情的。
“上校,裡好,公事不多罷。”被稱作上校的那一個說:“一切如原來樣子,不好也不壞。
‘受人尊敬的星子,天保佑你,長是那麼快樂,那麼美麗。’“後面兩句話是這個人引用了幾句書上話語的,因為那是一個紳士對貴婦的致白,應當顯得謙遜而諂媚的,所以他也站了起來,把頭低了一下。
女人就笑了。
“上校是一個詩人,應當到大會場中去讀××的詩,受群眾的鼓掌!”
“一切榮譽皆不如你一句稱讚的話。”
“真是一個在這種地方不容易見到的有學問的軍官。”
“謝謝獎語,因為從你這兒聽來的話,即或是完全惡罵,也使人不易忘掉,覺得幸福。”女人一面走到這邊來,一面注目望到年青上尉,口上卻說:“難道上校願意人稱為‘有嚴峻風格的某參謀’嗎?”
“不,嚴峻我是不配的,因為嚴峻也是一種天才。天才的身分,不是人人可以學到的!”
“那麼有學問的上校,今天是請客了罷?”女人還是望到那個上尉,似乎因為極其陌生“這位同志好象不到過這裡。”上校對他朋友看看,回答了女人“我應當來介紹介紹:這是我一個朋友,…鄭同志,…這是老兵俱樂部主持人,××小姐。”兩個被介紹過了的皆在微笑中把頭點點。這介紹是那麼得體的,但也似乎近於多餘的,因為愛神並不先問清楚人的姓名,才出那一箭。
那上校接著還說了兩句謔不傷雅的笑話,意思想使大家自由一點,放肆一點,同時也許就自然一點。
女人望到上校微微的笑了一下,彷彿在說著:“上校,你這個朋友漂亮得很。”但上校心裡卻儼然正回答著:“你咧,也是漂亮的。我擔心你的漂亮是能發生危險的,而我朋友漂亮卻能產生愚蠢的。”自然這些話他是不會說出口的。
女人以為年青軍人是一個學生了,很隨便的問:“是不是騎兵學校的?”上校說:“怎麼,難道我帶了馬伕來到這個地方嗎?聰明絕頂的人,不要嘲笑這個沒有嚴峻風度的軍人到這樣子!”女人在這種笑話中,重新用那雙很大的危險的眼睛,檢察了一下桌前的上尉,那時節恰恰那個年青人也抬起頭來,由於一點力量所制服,年青人在眼光相接以後,靦腆的垂了頭,把目光逃遁了。女人快樂得如小孩子一樣的說:“明白了,明白了,一個新從軍校出來的人物,這派頭我記起來了。”
“一個軍校學生,的確是有一種派頭嗎?”上校說時望到一下他的朋友,似乎要看出那個特點所在。
女人說:“一個小孩子害羞的派頭!”不知為什麼原因,那上校卻到一點不祥兆象,已在開始擴大,以為女人的言語十分危險,此後不很容易安置。女人是見過無數
月星辰的人,在兩個軍人面前,那麼隨便灑脫,卻不讓一個生人看來覺得可以狎侮,加之,年齡已到了三十四五,應當不會給那年青朋友什麼難堪了。但女人即或自己不知自己的危險,便應當明白一個對女人缺少經驗的年青人,自持的能力卻不怎麼濟事,很容易為她那點力量所
惑的。可是有什麼方法,不讓那個火炬接近這個火炬呢?他記起了,從老兵將軍方面聽來的女人過去的命運,他自己掉過頭去苦笑了一下,把一切看開了。
但女人似乎還有其他事情等著,說了幾句話卻走了。
上校見到他的年青朋友,沉默著沒有話說,他明白那個原因,且明白他的朋友是不願意這時有誰來提到女人的,故一時也不曾作聲。可是那年青朋友,並不為他所猜想的那麼做作,卻坦白的向他老朋友說:“這女人真不壞,應當用充滿了鮮花的房間安頓她,應當在一種使一切年青人的頭都為她而低下的生活裡生活,為什麼卻放到這裡來作女掌櫃?”上校不好怎麼樣告給他朋友女人所有過去的歷史。不好說女人在十六年前就早已如何被人逢,過了些熱鬧
子,更不好將女人目前又為什麼才來到這地方,說給年青人知道,只把話說到別方面去“人家看得出你軍校出身的,我倒分不出什麼。”那年青上尉稍稍沉默了一下,象是在努力回想先一刻的某種情景,後來就問:“這女人那雙眼睛,我好象很
習。”上校裝作不大注意的樣子,為他朋友倒了一杯甜酒,心裡想說:“凡是男子對於他所中意的眼睛,總是那麼說的。再者,這雙眼睛,也許在五六年前出名的圖畫雜誌上,就常常可以看到!”後來談了些別的話,年青人不知不覺盡望到女人去處那一方,上校那時已多喝了兩杯,成見慢慢在酒力下解除了,輕輕的向他朋友說:“女人老了真是悲劇。”他指的是一般女人而言,卻想試試看他的朋友是不是已注意到了先一時女人的年齡。
“這話我可不大同意。一個美人即或到了五十歲,也仍是一個美人!”這大膽的論理,略略動了那個上校一點自尊心,就不知不覺懷了點近於惡意的
情,帶了挑撥的神氣,同他的年青朋友說:“先前那個,她怎麼樣?她的聰明同她的美麗極相稱…你以為…”年青上尉現出年青人初次在一個好女子面前所受的委屈,被人指問是不是受那個女子,把話說回來了。
“我不高興那種太…的女子的。”他說了謊,就因為愛情本身也是一種巧的謊話。
上校說:“不然,這實在是一個希見的創作,如果我是一個年青人,我或許將向她說:”老闆,你真美!把你那雙為上帝心創造的手臂給了我罷。我的口為愛情而焦渴,把那張小小的櫻桃小口給了我,讓我從那裡得到一點甘
罷。‘…“這笑話,在另一時應當使人大笑,這時節從年青上尉嘴角,卻只見到一個微哂記號。他以為上校醉了,胡亂說著,而他自己,卻從這個笑話裡,生了自己一點點小氣。
上校見到他年青朋友的情形,而且明白那種理由,所以把話說過後笑了一會。
“鄭同志,好兄弟,我明白你。你剛才被人輕視了,心上難過,是不是?不要那麼小氣罷。一個有希望有力的人,不能夠在女子方面太苛刻。人家說你是小孩子。你可真…不要生氣,不要分辯;拿破崙的事業不是分辯可以成功的,他給我們的是真實的歷史。讓我問你句話,你說罷,你過去愛過或現在愛過沒有?”年青上尉臉紅了一會,並不作答。
“為什麼用紅臉來答覆我?”
“我紅臉嗎?”
“你不紅臉的,是不是?一個堂堂軍人原無紅臉事情。可是,許多年青人見了體面婦人都紅過臉的。那種紅臉等於說:別我,我投降了!但我要你明白,投降也不是容易事,因為世界上盡有不收容俘虜的女人。至於你,你自然是一個體面俘虜!”年青上尉看得出他的老友醉了,不好怎麼樣解釋,只說:“我並不想投降到這個女人面前,還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俘虜我。”
“嚇,嚇,好的,好的,”上校把大拇指翹起,咧咧嘴,做成“佩服高明同意高見”的神氣,不再說什麼話。等一會又說:“是那麼的,女人是那麼的。不過世界上假若有些女人還值得我們去作俘虜時,想方設法極勇敢的去投降,也並不是壞事。你不承認嗎?一個好軍人,在國難臨身時,很勇敢的去打仗,但在另一時,很勇敢的去投降,不見得是可笑的!”說著,女人恰恰又出來了,上校很親暱的把手招著,請求女人過來:“來來,受人尊敬的主人,過來同我們談談。我正同這位體面朋友談到俘虜,你一定高興聽聽這個。”女人已換了件紫長袍,象是預備出去的模樣,見上校同她說話,就一面走近桌邊,一面說:“什麼俘虜?”女人雖那麼問著,卻彷彿已明白那個意義了,就望到年青上尉說“凡是將軍都愛討論俘虜,因為這上面可以顯出他們的功勳,是不是?”年青上尉並不隱避那個問題的真實“不是,我們指的是那些為女人低頭的…”女人站在桌旁不即坐下,注意的聽著,同時又微笑著,等到上尉話說完後,似乎極同意的點著頭“是的,我明白了。
原來這些將軍常常說到的俘虜,只是這種意思!女人有那麼大能力嗎?我倒不相信。我自己是一個女人,倒不知道被人這樣重視。我想來或者有許多聰明體面女子,懂得到她自己的魔力。一定有那種人。也有這種人,如象上校所說‘勇敢投降’的。
“把話說完後,她坐到上校這一方,為得是好對了年青上尉的面說話。上校已喝了幾杯,但他還明白一切事情,他懂得女人說話的意思,也懂得朋友所說的意思,這意思雖然都是隱藏的,不的,且常常和那正在提到的話相反的。
女人走後,上校望到他的年青朋友,眼睛中正閃耀一種光輝,他懂得那種光輝,是為什麼而燃燒為什麼而發亮的。回到師部時,同那個年青上尉分了手,他想起未來的事情,不知為什麼覺得有點發愁。平常他並不那麼為別的事情掛心,對於今天的事可不大放心得下。或者,他把酒吃多了一點也未可知。他睡後,就夢到那個老兵將軍,同那個女人,象一對新婚夫婦,兩人正想上火車去,醒來時間已夜了。
一個平常人,活下地時他就十分平常,到老以後,一直死去,也不會遇到什麼驚心駭目的事情。這種庸人也有他自己的好處,他的生活自己是很滿意的。他沒有幻想,不信奇蹟,他照例在他那種沾沾自喜無熱無光生命裡十分幸福。另外一種人恰恰相反。他也許希望安定,羨慕平庸,但他卻永遠得不到它。一個一切品德境遇完美的人,卻常常在愛情上有了缺口。一個命裡註定旅行一生的人,在夢中他也只見到旅館的牌子,同輪船火車。
“把老兵俱樂部那一個同師部參謀處服務這一個,象兩把火炬並在一起,看看是不是燃得更好點,”當這種想象還正在那個參謀主任心中並不十分認真那麼打算時,上帝或魔鬼,兩者必有其一,卻先同意了這件事,讓那次晤談,在兩個人印象上保留下一點拭擦不去的東西。這東西培養到一個相當時間的距離上,使各人在那點印象上擴大了對方的人格。這是自然的,生疏能增加愛情,寂寞能培養愛情,兩人那麼生疏,卻又那麼寂寞,各人看到對面最好的一點,在想象中發育了那種可愛的影子,於是,老兵俱樂部的主持人,離開了她退隱的事業,跑到上尉住處,重新休息到一個少壯熱情的年青人懷裡去,讓那兩條結實多力的臂膀,把她擁抱得如一個女處,於是她便帶著狂熱羞怯的
覺,作了年青人的婦情了。
當那個參謀上校從他朋友辭職呈文上,知道了這件事情時,他笑著走到他年青朋友新的住處去,用一個伯父的神氣,嘲謔到他自己那麼說:“這事我沒有同意神卻先同意了,讓我來補救我的過失罷。”他為這兩個人證了婚,請這兩個人吃了酒,還另外為他的年青朋友介紹了一個工作,讓這一對新人過武漢去。
“子在那些有愛情的生活裡照例過得是極快的,”少將對我說。
“雖然我住在××,實在得過了他們很多的信,也給他們寫了許多信。我從他們兩人合寫的信上,知道他們生活過得極好,我於是十分快樂,為了那個女子,為了她那種天生麗質十餘年來所受的災難,到中年後卻遇到了那麼一個年青,誠實,富有,一切完美無疵的男子,這份從折磨裡取償的報酬,使我相信了一些平時我決不相信的命運。
“女人把上尉看得同神話中的王子,女人近來的生活,使我把過去一時所擔心的都忘掉了。至於那個沒有同老友商量就作了這件冒險事情的上尉呢?不必他來信說到,我也相信,在他的生活裡,所得到的體貼與柔情,應當比作駙馬還幸福一點。因為照我想來,一個年紀十九歲的公主,在愛情上,在身體上,所能給男子的幸福,會比那個三十五歲的女人更好更多點,這理由我還找尋不出的。”可是這個神話裡的王子,在武漢地方,一個夜裡,卻忽然被人把眼睛用藥壞了。這意外不幸事件的來源,從別的方面探聽是毫無結果的。有些人以為由於妒嫉,有些人又以為由於另一種切齒。女人則聽到這消息後暈去過幾次。把那個不幸者抬到天主堂醫院以後,請了好幾個專家來診治,皆因為所中的毒極猛,瞳仁完全已失了它的能力。得到這消息,最先趕到武漢去的,便是那個上校。上校見到他的朋友,躺在
上,毫無痛苦,但已經完全無從認識在他身邊的人。女人則坐到一旁,連
為憂愁與疲倦所累,顯得清瘦了許多。那時正當八點左右,本地的報紙送到醫院來了,因為那幾天××正發生事情,長沙更見得危迫,故我看了報紙,就把報紙攤開看了一下。要聞欄裡無什麼大事足堪注意,在社會新聞欄內,卻見到一條記載,正是年青上尉所受的無妄之災一線可以追索的光明,報紙載“九江捉得了一個行使毒藥的人,只須用少許自行秘密制的藥末,就可以使人雙眼失明。說者謂從此或可追究出本市所傳聞之某上尉被人暗算失明案。”上校見到了這條新聞,歡喜得踴躍不已,趕忙告給失明的年青朋友。可是不知為什麼,女人正坐在一旁調理到冷罨紗布,忽然把磁盤掉到地下,臉
全變了。不過在這報紙消息前,誰都十分吃驚,所以上校當時並沒有覺得她神
的慘怛不寧處,另外還潛伏了別的驚訝。
武漢眼科醫生,向女人宣佈了這年青上尉,兩隻眼睛除了向施術者尋覓解藥,已無可希望恢復原來的狀態。女人卻安到她的朋友,只告他這裡醫生已
到束手,上海還應當有較好醫生,可以希望有方法能夠復元。兩人於是過上海去了。
整整的診治了半年,結果就只是花了很多的錢還是得不到小小結果。兩夫婦把上海眼科醫生全問過了,皆不能在手術上有何效果。至於謀害者一方面的線索,時間一久自然更模糊了。兩人聽到大連有一個醫生極好,又跑到大連住了兩個月,還是毫無辦法。
那雙眼睛看來已絕對不能重見天,兩人決計回家了。他們從大連回到上海,轉到武漢。又見到了那個老友,那個上校。那時節,上校已升任了少將一年零三個月。
三上面那個故事,少將把它說完時,便接著問我:“你想想,這是不是一個離奇的事情?尤其是那女人,…”我說:“為什麼眼睛會為一點藥粉壞?為什麼藥粉會
到這多力如虎的青年人眼睛中去?為什麼近世醫學對那點物藥的來源同
質,也不能發現它的秘密?”
“這誰明白?但照我最近聽到一個廣西軍官說的話看來,瑤人用草木製成的毒藥,它的力量是可驚的,一點點可以死人,一點點也可以失明。這朋友所受的毒,我疑心就是那方面得來的東西。因為漢口方面,直到這時還可以買到那古怪的野蠻的寶物。至於為什麼被人暗算,你試想想,你不妨從較近的幾個人去…”我實在就想不出什麼人來。因為這上尉我並不習,也不大明白他的生活。
少將在我耳邊輕輕的說:“你為什麼不疑心那個女人,因為愛她的男子,因為自己的漸漸老去,恐怕又覆被棄,作出這件事情?”我望到那少將許久說話不出,我這朋友的猜想,使我說話滯住了。
“怎麼,你以為會…”少將大聲的說:“為什麼不會?最初那一次,我在醫院中念報紙上新聞時,我清清楚楚,看到她把手上的東西掉到地下去,神氣驚惶失措。三天前在太平洋飯店見到了他們,我又無意中把我在漢口聽人說‘可以從某處買瑤人毒藥’的話告給兩夫婦時,女人臉即刻變了,雖勉強支持到,不至於即刻暈去,我卻看得出‘毒藥’這兩個字同她如何有關係了。
一個有了愛的人,什麼都作得出,至於這個女人,她作這件事,是更合理而近情的!
“我不能對我朋友的話加上什麼抗議,因為一個軍人照例不會說謊,而這個軍人卻更不至於說謊的。我雖然始終不大相信這件事情,就因為我只見到這個婦人一面。可是為什麼這婦人給我的印象,總是那麼新鮮,那麼有力,一年來還不消滅?也許我所見到的婦人,都只象一隻蚱蜢,一粒甲蟲,生來小小的,伶便的,無思無慮的。大多數把氣派較大,生活較寬,格較強,都看成一種罪惡。到了
天或秋天,都能按照時季換上它們顏
不同的衣服,都會快樂而自足的在陽光下過它們的
子,都知道選擇有利於己有媚於己的雄
尾;但這些女子,不是極平庸,就是極下賤,沒有什麼靈魂,也沒有什麼個
。我看到的蚱蜢同甲蟲,數量可太多了一點,應當向什麼方向走去,才可以遇到一種稍稍特別點的東西,使回憶可以潤澤光輝到這生命所必經的過去呢?
那個婦人如一個光華炫目的星,本體已向不可知的一個方向
去毀滅多
了,在我眼前只那一瞥,保留到我的印象上,就似乎比許多女人活到世界上還更真實一點。
一九三二年暮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