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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墨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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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究竟誰是對的?你說,你說。”

“要我說嗎?我們都是對的,不過地位不同,觀點各異罷了。且說船吧,你知道駕船,但並不駕船。你不妨試試來坐在舵邊,看看是不是可以隨隨便便,看看照到你自由論者來說,不取方向的辦法,我們這船能不能繞那個小島一週,再泊近那邊浮筒。這是不行的!”我看到他又象要把菸斗放進嘴裡去的神氣,我就說“還有下文?”

“下文多著,”他一面把菸斗在船舷輕輕的敲著一面說“中國國家就正因為毫無目的,飄泊無歸,大有不知所之的樣子,到如今得掌舵的人無辦法,坐船的人也無辦法。大家只知道羨慕這個船,仇視那個船,自己的卻取自由任命主義,看看已經不行了,不知道如何幫助一下掌舵的人,不知如何處置這當前的困難,大家都為這一隻載了全個民族命運向前駛去的大船十分著急,卻不能夠盡任何力量把它從危險中救出。為什麼原因?缺少認真作事的人,缺少認真思索的人,不只駕船的不行,坐船的也不行。坐船的第一就缺少一分安靜,譬如說,你只打量在這小船上跳舞,又不看前面,又不習風向,只管挑剔,只管分派我向這邊收帆,向那邊扳舵,我縱十分賣氣力照管這小船小帆,我們還是不會安全達到一個地方!”這種承認現在統治者的合法,而且信賴他,仍然是醫生為了他那點醫生的意識,向我使用手術方法。

我說“說清楚點,你意思以為中國目前情形,是掌舵的不行,還是坐船的搗亂?”

“除了風太大,沒有別的原因。中國雖象一隻大船,但是一堆舊木料舊形式馬馬虎虎束成一把的木筏,而且是從閉關自守的湖泊裡出到這驚濤駭的大海里來,坐船的不見過風,掌舵的又太年青,大家慌亂失措,結果就成了現在樣子了。”

“那麼,未來呢?”

“未來誰知道?醫生就從不能斷定未來的。且看現在罷,要明白將來,也只有檢察現在。現在正象一個病人,只要熱度不增加到發狂眩瞀程度,還有辦法!”醫生見我把手伸出船舷外邊去玩海水,擔心轉篷時軋著了手,就把手揚揚“喂,坐船的小心點,把手縮回來吧。

一切聽掌舵的指揮,不然就會鬧出危險!

“我服從了他的命令,縮回手來,仍然抱了頭部。因為望到他並沒有把菸斗進嘴裡的意思,就不說什麼,知道他還有下文的。

“中國坐船的大家規規矩矩相信掌舵的能力,給他全部的信託,中國不會那麼糟!”我不能承認掌舵的這點意見了,我說“這不行,我要用坐船者的資格說話了。你說的要信託船長一切處置,是的,一個民族對支配者缺少信託,事情自然辦不好。可是現在問題不是應當信託或不應當信託,只是值得信託或不值得信託!為什麼那麼稀亂八糟?這就是大家業已不能信託,想換船長,想作船長,用新的方法,找新的航線,才如此如此!”醫生說“照你所說,你以為怎麼樣?”

“照我坐小船的經驗,我覺得你比我高明,所以我信託你。

至於載了一個民族走去的那一隻木筏,那一個船長,我很懷疑…“”這就對了。大家就因為有所懷疑,不相信這一個,相信那一個,大家都以為存在的不會比那個不存在的好,及以為後一個應比前一個好,故對未來的抱了希望,對現在的卻永遠懷疑。其實錯了的。革命在試驗中,這失敗並不是革命的失敗,失敗在稍前一輩負責的人。一個人的結核病還得三五年靜養,這是一個國家,一個那麼無辦法的國家,三年五年誰會負責可以得更好一點?

“我簡簡單單的說:“中國試驗了二十年,時間並不很短了!”

“我以為時間並不很長。二十年換了多少管理人,你記得那個數目沒有?不要向俄國找尋前例,那不能夠比擬,人家那隻船本結實許多,一船人也容易對付。他們換了船長以後,還是權力同智慧攜手,還是騎在勞動者背上,用鞭子趕著他們,不顧一切向國家資本主義那條大路走去。他們的船改造後走得快一點,穩一點,因為環境好一點!中國羨慕人家成功是無用的,我們打量重新另造,或完全解散仿造,材料同地位全不許可。我們現在只能修補。假若現在船長能具修補決心,能減少阻力,能同知識合作,能想出方法使坐船的各人佔據自己那個位置,分配得適當一點,沉靜的渡過這一重險惡的伏,這船不會沉沒的。”

“可是一切中毒太深,一切太腐爛,太不適用,…”

“不然,照醫生來說,既然中毒,應當診斷。中毒現象很少遺傳的。既診知前一輩中毒原因,注意後一輩生活,思想的營養,由專家來分配,——一切由專家來分配!”

“你相信中國有專家嗎?那些在廳裡部裡的人物算得上專家嗎?”

“沒有就培養他!同養蠶一樣完全在功利上去培養他!明知到前一批無望,好好的去注意後一批人,從小學教育起始,嚴格的來計劃,來訓練,…”

“你相信一切那麼容易嗎?”醫生儼然的說“我不相信那麼容易,但我有這種信仰。

我們需要的就是信仰,我們的恐慌失望先就由於心理方面的軟弱,我們要這點信仰,才能從信仰中得救!

“其實他這點信仰打那兒來的?是很有趣味的。我那時故意輕輕的喊叫起來“信仰,你是不是說這兩個字?醫生不能給人開這樣一味藥,這是那一批依靠叫賣上帝名義而吃飯的人專用口號。你是一個醫生,不是一個教徒!信仰本身是純潔的,但已為一些下無恥的東西把這兩個字到泥淖裡有了多,上面只附著有勢利同汙穢,再不會放出什麼光輝了!

除了吃教飯的人以外,不是還有一般人也成天在口中喊信仰嗎?這信仰有什麼意義,什麼結論?

“醫生顯然被我窘住了,紅臉了,無話可說了,可是菸斗進了口以後隨即又出來,望到我把頭搖搖“不能同意。”

“好的,說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還是需要信仰,除了信仰用什麼權力什麼手段才能統一這個民族的方向?要信仰,就是從信仰上給那個處置一切的家長以最大的自由,充分的權力,無上的決斷:要信仰!”

“是的,我也以為要信仰的。先信仰那個舊的完全不可靠,得換一個新的,徹底換一個新的,從新的基礎上,建設新的信仰,一切才有辦法,——這是我的信仰!”

“這是僥倖,‘僥倖’這個名詞不大適用於二十世紀。民族的出路已經不是僥倖可以得到了的。古希臘人的大戰,紀元前中國的兵車戰,為聳動觀聽起見,歷史上載了許多僥倖成功的記錄。現在這名詞,業已同‘鍊金術’名詞一樣的把效率魔力完全失去了。”

“可是你不說過醫生只能診斷現在,無從決定未來嗎?為什麼先就決定中國完全改造的失敗?倘若照你所說,這民族命運將決定到大多數的信仰,很明顯的,這點新的信仰就正是一種不可兒戲的旋風,它行將把這民族同更多一些民族捲入裡面去,醫生,你不能否認這一點,絕不能否認這一點!”

“我承認的,這是基督教情緒之轉變,其中包含了無望無助的絕叫,包含了近代人類剩餘的情,——就是屬於愚昧和誇張徹頭徹尾為天國犧牲地面而獻身的情。正因為基督教的衰落,神的解體,因此‘來一個新的’便成了一種新的信,這新的信綜合了世界各民族,成為人類宗教情緒的尾閭。這的確是一種有魄力的信,但不是我的信仰!”

“你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