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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陳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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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妮是在一個很有秩序的環境中長大的,她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在她媽媽和兩人嚴格的關照下,她家的小屋子常是被擦了又擦、掃了又掃、刷了又刷、颳了又刮的。在她家裡,誰也不準疏忽和拖延該做的事。丁家的女人把她們強烈的責任當成了堡壘,在堡壘內,沒人能征服她們。而身為丁家的女人,溫妮也正在接受這種訓練。

因此她實在很難馬上去接受這間搭在湖畔的樸素小屋裡的一切——輕輕揚起的灰塵漩渦、銀白的蜘蛛網和彷佛一直住在屜裡的老鼠。這棟小屋內只有三個房間。首先映人眼簾的是廚房。廚房裡有個沒有門的大櫃子,櫃子裡的碟子不分大小像山一般地迭在一塊,另外,還有個發黑的大火爐及一個金屬水槽。每個平臺和每面牆,都堆著、散放著、掛著各種想象得到的東西,從大蔥到燈籠,從木製湯匙到洗臉盆。角落裡,還放著塔克早就不用的獵槍。

再來是客廳。客廳裡的傢俱因為年代久遠,不是鬆動,就是歪斜,而且都雜亂無章地擺著。一把古老的綠絨舊沙發單獨擺在客廳中央,它的處境和壁爐裡深埋在去冬灰燼中的小圓木一般,多半已許久沒人理會了。一張屜裡住著老鼠的桌子,也被孤單地推到很邊邊的角落。三張有扶手的椅子和一張舊搖椅則漫無目的地散放著,像出現在同一個宴會的陌生人,互相漠視著對方。

客廳之後是臥房。彷佛醉癱在地上的銅製大,佔了臥房的大半空間,但銅旁還是有地方可擺盥洗臺。盥洗臺上有面孤伶伶的鏡子,鏡子正好照著對面那個巨大的橡木衣櫃,衣櫃還微微散發著樟腦丸的香氣。

陡峭的窄梯通向閣樓,閣樓上佈滿了塵埃。

“那是孩子們回家時睡的地方。”梅解釋著。但在溫妮的眼裡,這屋子並不只這些,每個地方都有梅和塔克活動的痕跡。梅的縫紉工作——顏鮮豔的塊狀或條狀碎布、完成了一半的被套和邊邊有穗子的地毯、棉絮四處外散的破棉花袋,沙發椅上還散著錯如蛛網的線和隨時會扎到人的針。塔克的木雕工作——像獸般覆在地板上的木屑刨花、散落在地上的碎木片,房裡的每樣東西都蒙著一層砂紙磨木所產生的細砂屑;另外,躲著老鼠的桌子上,還有未拼裝好的洋娃娃和木頭士兵的肢體、等待油漆風乾的船模型以及一迭表面像綠絨般光滑的木碗;而最上面的一個碗裡,還雜亂地擺著一大堆木匙和小木叉,乍看之下,那堆木匙和木叉就像一漂白過的幹骨一樣。

“我們做一些東西到外頭賣。”梅說著,很得意地看看亂糟糟的客廳。

這還不是全部呢。因為在棟樑錯的客廳天花板上,有許多或遊動,或舞動,或飄動的光所織而成的海市蜃樓景象。這些光是由湖面,經過窗口,再反到天花板上的。另外,屋內到處都有裝在碗裡或白或黃、令人喜愛的雛菊。在這裡,每件東西都有湖水與湖草那種乾淨、甜美的味道。偶爾,還能聽到鳥俯衝而下捕魚的猝擊聲、各種鳥的鳴叫,以及悠閒、不受驚嚇的牛蛙從泥濘湖岸旁唱出的令人振奮的低音。

溫妮瞪著這些東西,心頭非常的訝異。她從來沒想到有人可以在這樣雜亂無序的環境下生活。她同時也似乎有些著,這樣的環境…倒也滿舒適的嘛。她跟著梅爬上閣樓時,心裡還想著:也許他們認為,他們有的是時間,所以,並不急著去清理…但是馬上她又推翻這個想法,新的想法遠較先前那個富有革命:搞不好他們本就不在乎!

“我那兩個男孩常常不在家,”當她們爬上幽暗的閣樓時,梅說:“他們回家時,就睡在這上頭。上頭的空間還滿大的。”閣樓上也堆滿了各種零零碎碎的東酉,但地板上鋪有兩張墊子,墊子上則有迭得好好的乾淨單和毯,隨時都可鋪開來用。

“他們不在時,都到哪裡去了?”溫妮問:“他們在外頭做些什麼?”

“哦,”梅答道:“他們到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情。他們能找到什麼工作,就做什麼工作,並且儘量帶一點錢回家。邁爾做一些木工,他也是個很好的鐵匠。傑西就比較不固定。當然,他還年輕。”她停下來笑了笑。

“聽起來很好笑,是不是?但話說回來,這是真的。傑西做事情,全憑一時的喜好,無論碰到什麼工作,只要他喜歡,他就做。他曾在田裡幫人做事,也在酒店工作過,各種零工他都做過。你是知道的,他們不能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我們都一樣。停太久,別人會起疑心。”她嘆了口氣:“我們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都二十年了,這已經是我們所能住的極限。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塔克非常喜歡這個地方,他早就習慣這裡的生活。當然,住在這裡有很多好處——很獨立、小湖裡的魚很多、離附近幾個小鎮又不遠…每當我們需要什麼東西時,我們有時候到這個小鎮去買,有時到那個小鎮去買,這樣別人就不會太注意我們了。而且哪兒有人願意買我們的東西,我們就把東西拿到哪兒去賣。不過,總有一天我們還是會搬離這裡的,那是遲早的事。”整個事情讓溫妮到很難過——永遠不屬於任何地方。

“那太不幸了,”她瞥了梅一眼,說:“總是搬來搬去,沒有朋友,也不能擁有什麼。”梅倒是聳聳肩,對溫妮的話不以為然。

“塔克有我,我有塔克,那已是夠幸運了。”她說:“至於我那兩個男孩,他們各過各的生活。他們的個不太一樣,兩人一向都不怎麼合得來。但不管什麼時候,只要誰想回來,隨時都可以。我們約定過,每隔十年的八月的第一個禮拜,他們要在噴泉旁碰面,然後一起回家來,和我們共聚一段子。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所以我們今天早上,才會出現在那裡。不管怎麼說,他們相處的情形,還不算太壞。”梅把兩手叉在前,邊說邊點點頭。她的頭與其說是對溫妮點的,還不如說是對她自己。

子總得要過,不管它多短、多長。”她冷靜地說:“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總要逆來順受。我們也和別人一樣,一天一天的過。想起來也好玩——我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同,至少我是這麼覺得。有時候我會忘記那些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完全地忘掉。有時候我會想,這件事為什麼要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塔克家人,平平凡凡的,實在承受不起這樣的福氣——如果這是福氣的話。同樣的,如果這是詛咒的話,我也不曉得為什麼老天要詛咒我們。但無論如何,想要了解事情為什麼會這樣子,結果總是徒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怎麼想也不能改變什麼。關於這件事,塔克有他自己的一些想法,我想他會告訴你的。哇!我的孩子們從湖裡進屋來了。”溫妮聽到樓下一陣喧譁,然後就聽到邁爾和傑西上樓的聲音。

“孩子,”梅急切地對溫妮說:“把眼睛閉上。”接著她朝樓下喊:“男孩們,你們有沒有穿衣服啊?你們穿什麼下去遊的?溫妮在樓上,你們聽到沒有?”

“哎呀,媽,”傑西出現在兩段階梯之間的平臺上:“你以為我們會當著溫妮的面,一絲不掛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嗎?”邁爾在他的身後,說:“我們連衣服也沒脫,便跳下水了。天氣實在太熱啦,人又累,脫都懶得脫。”可不是嗎?他們並肩站著,溼笞笞的衣服緊貼著皮膚,腳下已積了一小灘水。

“哦,”梅鬆了一口氣,說:“好吧,你們找些乾衣服換上,爸爸快把晚餐好了。”說完,她就急忙地拉著溫妮走下窄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