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來歸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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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週末和週,雪雪總喜歡去逛夜市。她去夜市是為了看小喬擺攤,以及看他又做了些什麼東西出來。那一晚她到了小喬那裡時,發現他正在準備收攤,她說:“今天時間還早噢。”小喬說:“是啊,不過今天白天我特別忙,連午飯和晚飯都沒好好吃,現在餓了,收了攤我們一起去吃宵夜好嗎?”雪雪搖搖頭:“我可吃不下。再擺一會吧,我給你去買點外賣?”小喬說:“那也好,讓我想想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他的眼神無意識地向四周一巡視,似乎是在考慮哪家餐廳好,突然之間,他的視線猛地凝固了,凝固成遠方的一個小黑點,那彼岸的黑點深深地隱藏在空
裡,帶著點夜
的飄渺而虛無。
雪雪好奇地朝他子的方位一看,只見到普通的熙熙攘攘的街道與人群,似乎什麼都沒有“喂,你在看什麼?”
“是師傅。”小喬喃喃道“真的是他。”說完,他飛快地向剛才子過的地方跑去,雪雪愣了下,就在她愣神的當口,她發現小喬已經飛跑出了她的視線。
過了大約一刻鐘,小喬才轉回來。雪雪笑道:“我想你一定認錯人了。”
“沒有。絕對不可能。”小喬回答。
“你有多久沒見到你師傅?”
“大約14年。”
“就是啊,”雪雪道:“你想都過了14年了,那他也一定改變了很多,已經是個中年人了,請問你剛才看到的那人,是不是就是你記憶裡師傅的樣子?所以我說,你只是看見了一個和你年輕時代的師傅很像的男人。”
“如果你見過我師傅一次,只要一次,你就永遠能在人群裡認出他來,無論過多少年。”小喬堅定地說“不行,我得再去找一次。”對於這樣要去滄海里尋找一朵特定的花的事,換了別人一定會阻止,但是雪雪沒有,她只是說道:“噢。”
“在這裡等我。”小喬說:“我可能會去久一點。”雪雪坐到小喬的座位上,夜市裡的人就像河水一樣,無論順
逆
,都沒有在她面前停留過,誰讓小喬攤子都已經收拾了一半了呢,就那麼寥寥無幾的幾樣東西,任是誰都不會來多看一眼的。
有一雙手輕緩地拿起了雪雪面前的一個陶器,然後,有一個不能置信的語調在慨:“居然是‘拒絕”居然是水上的‘拒絕’。”雪雪剛想告訴他,這是小喬做的仿製品。只見那人看了又看,道:“不不不,不對,這不是水上做的,這應該是一個內心猶疑不定的人做的,在這件東西上,沒有水上那種陰柔制勝的力量。”雪雪很驚訝。正想說話,那人問她:“你是老闆?你做的?”雪雪不知道武林高手是如何出招和如何摸清另一個高手的路數的,她只知道,她現在非常非常想知道問話的人的路數,於是她故意混淆虛實:“對,是我做的,做的好嗎?”那人打量了她幾眼,最終淡淡的否決:“不可能是你做的。你的內心看起來很安穩,穩如止水。”
“心如止水在你這裡是不是一箇中詞?”雪雪問。
“浩浩世途,是非同軌,波瀾四起,心如止水。”那人道:“你說這又是什麼質的詞?更何況,止水下面蘊藏的是什麼,我們誰都不可能知道。所以,不管怎麼樣,這件‘拒絕’絕對不可能是你做的。你做出來一定是另一樣的靈魂。”雪雪心裡有一樣叫做“折服”的東西,暗暗地悠然而生,在月光下輕泠泠地
出了它的萌芽。她想,自己除了折服過自己的外公之外,似乎,從來沒有被他人給折服過。而且還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只
談了一兩句話的陌生人:“這確實不是我做的。做的那個人走開了一會,很快回來的。”那人點點頭,他此時的視線已經不在小喬做的那幾件陶器上,而是,轉移到了雪雪的手腕“你的手鍊,”他的眼神頓時像蒙了一層霧,在濃重的霧裡,大概纏繞著一段
濛的,繚繞的往事。
雪雪那天正好戴的是那條藍鈞窯瓷片鑲的手鍊“你喜歡?”她問。
“是。很喜歡。”那人回答。
雪雪馬上把手鍊脫了下來,說道:“如果喜歡,我可以賣給你,20塊。”
“20塊?”那人驚訝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他指著手鍊上鑲嵌的暗瓷片問。
“知道。這是宋代鈞窯殘片。有句話叫作‘不求黃金萬貫,只求鈞窯一片’,我曾經問過我外公,他說它的前身可能是一隻宋理宗時期窯變的雙耳花瓶。如果能完整無缺的保持到今天,拿到蘇富比去拍賣的話,市價在2000萬;如果是殘片的話,這樣罕見的窯變,這樣的釉,這樣的品相,雖然只是小小的幾片,10幾年前大約是5,6萬,現在是20萬左右。”雪雪敘述這一切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賣
,也沒有任何的不自然與表現
,她是在用一種最平淡無奇最坦然自在的氣勢說著這一切的前世今生,蘭因絮果,而她又恰恰是最適合最貼近這些東西的人。從小,別家的老人在那裡絮叨孩子要讀書上進或者絮叨些柴米油鹽家長裡短,但是她的外公,一直對她絮叨的,就是他平生最熱愛的瓷器與古董。她聽都聽
了,燻都燻會了,她說起這個瓷怎麼怎麼,這張畫如何如何,這顆寶石怎樣的時候,就和別人在說“今天黃瓜多少錢一斤,這條板凳是用什麼木頭做的”時一模一樣的家常。
那人聽了不由微笑:“20萬,你只賣給我20塊?給個理由,我會買的。”換了別人如此的有便宜不佔,還只想賣乖,雪雪可能會有點介懷,但是面對那人,她只是說“我覺得你一定懂瓷器,你不需要用錢來對這些東西表示致敬。再昂貴的古董,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器皿,或者是一個飾物。價格是由賣主定的,我覺得可以賣就賣。”
“很好。”那人利地掏出一張20的紙幣遞給她。雪雪私心裡竟然有一點如釋重負的
覺,她多怕那人,假如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矯情的話,就不會買了,就會多生枝節了,就不坦蕩自若了。幸好什麼都沒有。他是那麼安之若素的態度,就跟別人在夜市花了20塊錢買了一雙拖鞋一樣,既無狂喜也無忐忑。
就在那人接過手鍊的時候,雪雪看見小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遠遠地站在對面,對著那人喊道:“師傅。原來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