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顧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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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商市是個典型的南方城市,位於長江下游一個有名的湖泊旁邊,長江的一條很小的支唐川從市中心穿過。
這條市心河的兩岸是鍾商市最重要的商業街:中華南街和中華北街。將中華南街和中華北街十字對穿的是唐川橋和連接唐川橋兩端的風雨巷,聽說這條小巷從清朝初年就存在,到現在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青石板的小路自唐川橋的東邊延伸過去,到最末端有一家店鋪。
那店鋪明明是個紅,有飛簷碧瓦。店門口掛了許多錦緞,鋪裡桌上也堆著許多花
各異的布匹,連那刻字招牌“顧家繡房”都是紅木金字,但整個看起來就是有些發暗。
店鋪背後是顧家古宅,還是清末的建築,裡頭花木長得高出了圍牆,紅磚牆上爬滿了藤蔓,氣息十分清新。也許是映著背後龐大的顧家古宅,這繡房顯得小而發暗,但又或者是主人故意讓它發暗,那些各明豔複雜的花紋就在
澤不明的綢緞錦繡上出奇的鮮明。猛一看這店暗紅古老,再一看,便覺得滿店是那五
絲線的
魄。這店鋪並非為人存在,而是為那數百年數千年
傳下來的五
針線的魂魄而存在的,連店裡的呼
和空氣,都是屬於它們的。
這一家叫做“顧家繡房”從屬於蘇繡的一支,這店和古宅聽說清初康熙帝的時候就有,一直傳到今天,已不知是第幾代和幾百年了。
“心心復心心,結愛務在深。一度離別,千回結衣襟。結妾獨守志,結君早歸意。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她在烏木板門口刺繡,繡的是一條圍巾。那圍巾以錦製成,紫
為主,繡著一枝茶花。紫
自深紫到微藍過渡,在淺
到微藍的時候一枝茶花如帶著一圈光暈那般探了兩個枝頭出來,葉
翠綠明亮,花
青白而微黃,枝幹雖然纖細而不失蒼蒼,是一條極盡
細的圍巾。她正在上面繡一行小字,那是孟郊的《古結愛》。
這條圍巾,她要送給去年在唐川邊因為救人而不幸摔下河堤死去的男友桑國雪。而她是鍾商市鍾商大學漢語言文學系二年級的學生,是顧家的女兒,姓顧名綠章。外祖父母已經去世,祖父母在三十年前的某次意外中失蹤,偌大的顧家繡房,如今只剩下顧綠章的父母顧詩云和顧?在支持著這個延續了數百年的家。
淡淡的四月陽光下,她膚質溫柔、眸清晰,纖細的眉線隨眼瞳彎曲,淺淺的
在陽光之中泛著潤澤,看著繡針繡線的眼
平靜、清晰、溫柔而專注。認識她的所有人都說,綠章是一個溫柔的人,在一起很平靜,
覺很放鬆、沒有壓力。她很定
,從不干擾別人的思維和決定,喜歡安靜,當然也不討厭熱鬧,只是如此而已。
一轉眼,國雪已經去了一年了。她停下針望著門前的青石板路,顧家繡房位於鍾商市最古老的小巷風雨巷末,左右都是同樣古老的民宅,有燈籠店和繩結店。顧家繡房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座,但店後的顧家古宅卻是風雨巷中佔地最廣的一座,它曾有過輝煌。
風雨巷裡的青石板早已殘缺不全,曾經有過的被板車壓出的車輪槽如今竟也漸漸磨平了,剩餘的青石閃著被千磨萬磨之後比玉還光滑的光澤,陽光照在上面,出奇的溫柔寂寞。
今天是星期一下午四點,這個時候沒有什麼行人。鍾商大學就在風雨巷口左邊,她今天沒有課,後天是國雪的忌,想回來把這條圍巾繡完,燒給國雪。想繡這條圍巾還是國雪在的時候的事,那時候想給他賀生
,如今卻剩了忌
。
“綠章。”顧詩云拿著一個盒子從繡房裡走了出來“我曬曬這個漆盒,幫我看著。”
“好。”顧詩云把從繡房深處翻出來的古漆盒擱在曬得到陽光的桌面上“這是你媽從倉庫裡找出來的,康熙朝的東西了,兩百多年了。”
“這是什麼?”她放下圍巾,訝然看著顧詩云放在桌上的漆盒。
那漆盒烏黑亮麗,擦去灰塵仍像新的一樣,三十釐米乘以五十釐米的模樣,高度只有五釐米。盒面上不知以什麼工藝畫著一隻怪物,那東西長著一張人臉,卻是老虎的身體、滿身條紋,那張人臉是一張長吁短嘆的書生臉,雙眼愁苦。微微動一下盒面,老虎的條紋和人眼閃閃發光。
“不知道,你看裡面。”顧詩云把漆盒打開,裡面是一件裙襬,那件裙襬富貴燦爛,摻雜了許多金線銀線,底是翠綠
的,金線繡著的正是盒面上的怪物,只是繡了一半,怪物剛剛繡成,旁邊的艾雲竹子卻還未完成。
“這種圖案,我們家幾百年的繡品生意做到今天,也很少見。”她把裙襬仔細鋪開曬曬太陽“真的很奇怪,媽媽從哪裡翻出來的?”
“倉庫最裡面那個大木箱被白蟻蛀了,你媽正在整理。”
“是嗎?媽那裡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了,你繡你的,你後天要去掃墓我知道。”顧詩云對女兒笑笑,拍了拍她的頭“國雪是個好孩子。”她淡淡一笑,國雪是個好孩子,為了救人而死,真像他的為人。他是鍾商大學電子計算機系的學生,成績優秀心地善良,生前如此,死後只給她留下唯一一張相片。拾起針線繼續刺繡,她剛剛繡完“結妾獨守志”那一句,刺下“結君早歸意”第一針,不免微微吁了口氣。
“綠章。”隔壁有人開門探頭出來叫了一聲,那是棟民國時期的別墅,中西合璧得十分完美,開門出來的是個短裙長靴的女生“喂,今天沈方生,你去不去party?”她抬起頭,隔壁的女生是她同校同學羅瑤瑤“我不去了…”
“去啦去啦,我要去,你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去?我和你那麼好…”羅瑤瑤過來一把拉住她“綠章。”
“國雪的圍巾我還沒有繡好…”她被羅瑤瑤摟得搖搖晃晃“而且沈方我也不…”
“就是不才拉你去認識。”羅瑤瑤認真地說“國雪都已經死一年了,還整天國雪、國雪的。我知道國雪是很好,不過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今天和我去認識帥哥跟後天你去給國雪掃墓有什麼關係…”她挽住顧綠章的手臂“國雪是不能忘記的,帥哥也是要認識的,就是這樣子。”綠章看著她微笑“那等我收拾東西換衣服。”羅瑤瑤揮揮手“快去快去。”顧綠章收起刺繡的用品,往顧家古宅裡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羅瑤瑤聳聳肩。綠章看人的時候特別溫柔認真,剛才被她一看,羅瑤瑤差點改口說“算了、算了,你留下,我自己去”國雪啊…留下綠章一個人先走了,你真的是…他媽的太過分了。
羅瑤瑤踢了一腳青石板上的沙礫。
顧詩云的脾氣也很溫和“晚上不回來吃飯了吧?”羅瑤瑤對顧爸爸燦爛地笑“不回來了。”過了一會兒,顧綠章穿了套白襯衫和青裙子出來,羅瑤瑤直嘆氣說:“又不是去上班。”然後拉了綠章就往學校走“顧爸爸再見。”
“好好玩,別太晚回來。”
“ok!”距離鍾商大學藝術中心西餐廳不遠,就聽到裡面喧譁的聲音,有個女生情洋溢地在唱“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邊唱邊在西餐廳裡大笑,氣氛很熱鬧。羅瑤瑤推了她一把“帥哥就在裡面。”沈方在鍾商大學頗是個奇人。大一剛入學的時候大家知道通信工程系有一個沈方,那是因為他表演魔術,逃生魔術表演得像模像樣。然後,鍾商大學颳起了一陣“沈方”熱,卻是因為他競選校學生會長,憑藉一句“敢做敢捱罵,方成正果”當選。這個人長得帥氣也就罷了,竟然還上至學校活動策劃下至跑步跳遠唱歌跳舞無一不強,順理成章地成為學校女生追逐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