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節:深洞魂驚幽壑情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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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丁香,我的第一個雙修伴侶。當初她做我的姬妾時,活生香,雪貌花膚,也是名動一方的美人。但我在兩年後親手殺死了她,又看着她慢慢萎縮腐爛,最終變成一團枯骨…”林逸煙的聲音永遠是淡淡的,似乎是在説天下最尋常不過的事情“我的心神決不能給這俗世情愛有一絲羈絆,若要突破這‘神魔之境’,我的身心
魂只能祭奉給明尊!”一股無比怪異的氣息撲面而來,林霜月緊閉雙眸,只覺渾身冰冷。自此以後,每一想到她的師尊、教主和生父林逸煙,她便能嗅到這股摻雜着死亡氣息的怪味。
“我早以為自己離情棄,心如鐵石了,”林逸煙的聲音仍在幽幽響起“但在見你母親死後,我才覺得不是。我竟然落了兩滴淚。我只得以獨門秘藥將她的屍身煉製了,讓她陪我了這些年月。但我知道,終有一
,她也會變得跟丁香一樣,枯萎得只剩一堆骸骨。也許那時,才是我的三際神魔功大成之
!呵呵,拋卻世間所有的俗情羈絆!無拘無束,唯光明故!無情無慾,唯光明故…”林霜月卻覺眼前一片模糊,淚湧如泉,嘩嘩
下。
這其中緣由,有許多是難言之隱,但林霜月卻一發地説了出來。這是橫亙在她心底的永遠的痛,若非今兩人身陷絕地,又突然見到這詭異神秘的聖女棺槨,林霜月只怕也不會向他吐
。説到傷心之處,她痛哭失聲,幾乎昏了過去。
“月兒!”卓南雁喉頭似被什麼東西噎住了。這個嬌美如花、純淨如水的少女,竟揹負了這樣巨大的不幸。他心底發熱,痛惜、憐愛、酸楚之情如波濤湧,將她的嬌軀緊緊摟住。
壓抑許久的如淚水,終於將她心底無盡的苦痛沖刷去了許多。林霜月痛苦多時,似乎橫亙心頭的巨巖終於被她推落在地,自覺舒服了許多。
兩人手挽着手,繞過那詭異的水晶棺。再向前行,四下裏全是陰霾般的幽暗。恍惚中,兩人似是越走越高。
卓南雁仍是心緒起伏:“小月兒好生命苦,有那冷漠無情的林逸煙在,今後她還不知要遭遇何等荼毒!若要救她出苦海,只有殺了林逸煙,但偏偏,偏偏這樣一個豺狼情的傢伙竟是她的生身之父…”他腦中念頭盤桓,心神恍惚,忘憂心法便
知不靈。兩人都是沉思不語,只有雙腳踩到岩石上的輕微而又單調聲響。這時便連那
中的水滴聲都聽不見了,似乎那暗河離着兩人已很遠了。
卓南雁心中陡然一沉,緩緩道:“我們走了很久了吧?怎麼我卻有一種奇怪的覺,好像我們還是在原處打轉!”忘憂心法對身周環境的
覺超人一等,當
五通廟地宮探秘,卓南雁便是憑着這等奇功,處處佔得先機。但這時候他卻寧願是自己的心法
悟出了問題。若是兩人在這千迴百轉的幽深巖
中轉來轉去,那豈不是太可怕了!
林霜月的笑容陡然凝滯,在南宮世家磨玉谷中曾閃現的可怕念頭又像夢魘般浮現眼前,霎時芳心劇震,忽道:“雁郎,這山會不會真的沒有出口…難道我們兩個在一處,便…便會真的觸怒明尊?”
“明尊?”卓南雁心口一緊,知道此刻困境重重,適才偏又見到了那聖女玉棺,只怕又觸發了她深埋中的心結。眼見她盈盈秋波中閃着無盡的憂慮、畏懼,他心中猛然一熱,昂頭望着黑黢黢的深
,大叫道:“你姥姥的明尊聽真!無論如何,我卓南雁都要將小月兒帶出險地,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快快樂樂地在一處!你説什麼也得答應!”他憤聲大喝,吼聲在
中滾滾回蕩:“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快快樂樂地在一處!”
“你説甚麼也得答應!”林霜月初時聽他大罵明尊,一顆心砰砰亂跳,震驚無比,但聽得黑黢黢的深內,盡是他剛硬果決的隆隆喝聲
互迴響,忽覺呼
微窒,芳心
盪,一股攙着喜悦和幸福的巨力驀然生出,伸出柔荑與他雙手緊緊
握,顫聲道:“雁郎,你説得是!咱們生生世世,都要快快樂樂地在一處!”幽暗的山
中,卓南雁清楚地瞧見她明眸內波光盪漾,猶如冰雪盡融,百花乍放。他心中歡喜無盡,昂頭大笑:“小月兒,你明白就好!這世上哪有什麼神魔!”林霜月忽覺自己變得無所畏懼,心下暗想“只要是跟他在一起,這古
雖是深邃可怖,卻也沒什麼好怕的!”腳下地勢漸行漸高,已無法挽手而行,林霜月恰在這時趕在他的身前,黑暗中她摸索了一下前面高聳的山岩,腳下使力,便翩然躍上。這段路一直向上蜿蜒,她這時心中恍然若失,這一躍也是渾沒在意,哪知落足之時陡覺腳下一空,伸手急抓,卻什麼也沒抓到。她“啊”的一聲驚叫,便向下墜去。
猛然聽到林霜月的這聲嬌呼,卓南雁大吃一驚,急揮手向她抓去。這一抓奇快如風,正向她適才所在的方位抓去,哪知卻抓了個空。耳聽得那聲嬌呼無比惶急地向下飛墜,他腦中似有一道利電疾劃而過:“前面竟是懸崖!”他大叫一聲,飛身躍過身前那道黑漆漆的高巖,便向下縱去。
陰風颯颯,森寒的氣息蛇一般撕咬着他臉上肌膚,卓南雁心中狂跳,渾身勁氣轉之下,他的忘憂心法已提到十成,迅疾探知林霜月便在他身下丈餘。他猛然出掌在巖壁上呼呼疾拍兩掌,飛速跌落,凌空一把揪住了林霜月柔軟的纖手。
林霜月驟然跌落,水般的幽暗和恐懼四下裏湧來,生死一線之間,忽然握住了卓南雁温暖的手掌,芳心一暖。她的嬌軀凌空翻轉,另一隻手環住了他的
,兩人在空中緊緊相擁。身子卻仍在嗖嗖地向下飛墜,但卓南雁另一隻手在巖壁上疾抓疾摳,憑着渾厚無比的內力,減慢了下墜之勢。
不過一晃之間,兩人腳下陡覺一硬,卻是業已着地。這內高崖大致有十餘丈高,雖算不得懸崖絕壁,但落足之處奇石亂聳,若是貿然墜落,也是絕難生還。
那抹悉的幽香又再襲來,卓南雁將她的纖
緊緊箍住,大聲叫道:“好月兒,適才,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啦!”心
澎湃之下,聲音竟是出奇得大,在
內嗡嗡地迴響不息。這瞬息工夫説來短促至極,但他跟林霜月由分至合,由生轉死,卻讓他覺得跨過了漫長至極的時光。
林霜月聽得他發顫的聲音,芳心一陣温暖,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勇氣,霍地湊上前去,輕輕地吻在了他的臉上。卓南雁一顆心不怦怦亂跳,也向她櫻
吻去。
香款渡,幽馨如蘭,卓南雁只覺體內的熱血全轟然飛湧起來。隨着他四下游走的火熱雙手,林霜月的嬌軀愈發温軟,似乎要在他懷中融化一般。跟他幾次分分合合,林霜月的心底一直存有隱憂,直到此刻,她才全身心地舒展自己。
古中寧謐異常,雖然四下裏幽黑深邃,但兩人心內卻都是如飲花
,飄飄然如處雲端。林霜月忽想:“這幽冷陰寒的古
倒比花花綠綠的塵世間更讓人留戀。在這裏,沒有師尊冷酷的眼神,也沒有煩瑣的教規…”兩人相依相擁,俱是心魂
醉,心底不約而同地騰起類似的念頭:“今生今世,也只有懷中之人,能體味我心中的苦痛、無奈、歡愉和一切的一切…”這時都不再説話,時光彷彿都膠住了似的。
過了許久,林霜月才嚶了一聲,先自卓南雁懷中掙。卓南雁展臂向她摟去,林霜月輕輕推開,低聲道:“咱們未
險境,不能在此久困,往後,
久天長,再親熱不遲…”她
子嬌羞,雖然深
之中再無旁人,但聲音也是越來越低,到了最後更加嬌軟呢喃,細不可聞。卓南雁聽在耳中,卻覺纏綿入骨,哈哈笑道:“這哪裏是險境,跟你在一起,我倒覺得跟仙境一般。”兩人再向前行。卓南雁一邊走,一邊心思急轉:“若是我們當真走錯了路,這時回頭,或許還不算晚!但若是我們沒走錯路,或是這古
當真沒有出口呢?”心中沉思,展開忘憂心法,苦苦探查四下裏的路徑。
一片寂靜之中,只有那鳴琴般的水滴聲嘀嗒嘀嗒地響着。
“我們又聽得水滴聲了,那麼又回到了暗河旁邊?”猛然間卓南雁只覺眼前一亮,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道:“小月兒,我怎麼忘了這古內的暗河!我習練的忘憂心法中的‘水
勢’,依‘坎水卦’之理,專採河川之
。是以我能對水
有一種異乎尋常的
悟。這可比諸葛亮的掐指一算還要靈光。”林霜月聽他説得鄭重其事,不由撲哧一笑:“那又怎樣?”卓南雁燃起千里火,指着丈外悄然
淌的暗河,道:“咱們適才走錯了路,行到了高處,離暗河已遠,那時候便聽不到那水滴聲了。自高崖上跌落之後,因禍得福,又回到了暗河旁邊。這時只需順着暗河
轉方向前行,便會走出巖
!”林霜月也覺雙眸一亮,但隨即秀眉微蹙,嘆道:“但水無常形,這暗河
得過的地方,咱們未必能過去。”卓南雁卻是雙眸熠然閃爍,昂然道:“我總覺得出路便在前面不遠!”林霜月凝望着他那張在火光中光彩煥然的俊逸臉孔,心內便覺一片光明:“我遇事總愛憂心忡忡,他卻無論何時都是這麼一副永不低頭的剛硬
子!”兩人在古
中行了多時,卓南雁真氣全復,氣足神完。林霜月的內勁也回覆了十之六七。二人順着暗河邊再向前行。卓南雁這回再不敢讓她亂走了,自己大步在前開路。也不知行了多少時候,前面忽然沒有路了。一片堅硬漆黑的山岩橫亙身前,耳聽暗河的潺潺水聲變得細微縹緲,似乎便在左近。
兩人四下摸索,正自疑惑,陡然間一抹陰冷的勁風電般來。卓南雁一凜,出掌將那股陰風盪開,跟着晃亮了千里火,霎時幽深的巖
中一片明亮。
“聖火靈文!”林霜月忽的一聲歡呼。原來那多時不見的指路靈文,終於又在身前的石壁上現身。林霜月趕去細讀了一下,略辨方位,道:“怪了,這靈文顯示,出口便在左近。”她轉頭四顧,忽地一聲滴叫,卻見一條黑漆漆的大蛇盤在數尺外的岩石上,正向兩人氣勢洶洶地吐着信子。卓南雁卻鬆了口氣,笑道:“沒事,這蛇塊頭雖大,卻沒有毒!”那大蛇似是從沒見過這麼亮的火光,昂首噝噝兩聲,隨即緩緩滑入身下沉黯的暗河之中。
暗河竟是從石隙下無聲地淌過,與靈文指示的方位一樣。林霜月的心登時一沉,前面果然已然無路。
“咱們有救了!”卓南雁見那黑蛇從山岩下的水中竄遠,卻猛覺眼前一亮,指着那水蛇遊走之處道“蛇一般不會再巖深處久居,它們向來只在
口處出沒。這條大蛇便是來帶路的,咱們現下只怕已到了
口不遠之處!”兩人都是大受鼓舞,俯身向那山岩下探去,果然覺得一股温潤清新的空氣從暗河中拂來,讓人
臆一暢。
“這山岩有古怪!”卓南雁忽覺手扶的這岩石平整如磨,與尋常突兀的山岩大不相同,忙舉起火褶子細看。火光下只見一面光滑的石壁平平嵌入面的山岩中,石壁高可丈餘,上面竟刻滿了字跡。
林霜月一眼瞥見石壁最上方的幾個大字,便忍不住驚呼出聲:“大摩尼明尊教…三際神魔功!”卓南雁也是一凜,細看那石壁上所刻,果然便是諸般搬運納氣的練功法門。
“怪不得有那麼多武林人物來此歷險探查,原來是為了這個。卻不知他們是如何探知的消息。”林霜月伸出手去摩挲石壁,嘆道“本教的護教神功三際神魔功,自方聖公遇難後,便殘缺不全,師尊幾次閉關也無法盡數參悟,卻想不到能在這裏見到功法全本。這功法必是方聖公刻上的!”
“原來這便是三際神魔功的全本?”卓南雁身軀一震,目光在石壁上游走不定,忽道“這等功,留之無益,還不如將這石壁毀去算了!”林霜月見他揮掌抵在石壁上,就
雙臂運勁,忙叫道:“不可!這石壁終究是本教方聖公留下的聖物,還是不要隨意毀壞的好。”
“我嚇嚇你罷了。”卓南雁低笑聲中,真氣灌注兩臂“這石壁…必是天遁宮的口…”藉着微弱的火光,他已看出這嵌入山岩的石壁必是一道石門。但運力良久,石門居然紋絲不動。
林霜月忽見石壁間三際神魔功法的下方又刻着六個大字:“石塔水為王”她心念電轉,道:“當年方聖公高舉義旗時,江南曾轟傳‘石塔
水臘為王’的讖語,這裏怎麼少刻了個最緊要的‘臘’字?”又見那‘水’字之後,凸出一塊光溜溜的鼓柱,她靈機一動:“莫非機括在這裏?”伸手推去。
那鼓柱卻紋絲不動。她又運力回拉,但聽“咯咯”聲響,那石柱竟被她一絲絲地出。卓南雁大喜,跟她合力,將那圓柱緩緩
出。石柱探出半尺之長,便聽訇然聲響,刻字的石壁竟慢慢地轉開一道細縫。
剎那間點點白光從縫隙間透入,雖是一抹微明,瞧在林霜月眼內卻不啻旭紅陽,眼眶裏充滿了淚水,嬌呼了一聲,雙臂緊緊環住了卓南雁的脖頸,口中連道:“出來啦,咱們終於出來了…”卓南雁也覺心
澎湃,奮力運功,又將石壁推出數尺寬的大口。兩人一縱而出了山
,抬頭望去,夜幕下,但見峯巒聳峙,樹影幢幢,原來兩人已立在一處山坡之上。
一蓬稀薄的星月之光躍然眼前。這本是天地間最尋常的淡淡光芒,此時此際,竟美得讓人窒息。林霜月只覺喉嚨發熱,淚水簇簇滾落。
忽聽得“咯咯”聲響,那道石壁竟又緩緩往回轉去,最後終於合攏。自外回望,那石壁這端凹凸不平,密生苔蘚,絲毫看不出這山岩之後是一座幽深無比的神秘。林霜月忽道:“可惜,可惜!適才咱們走得匆忙,竟沒細看那三際神魔功的全貌!”卓南雁笑道:“聽説那功夫
異得緊,
不好便會走火入魔。這等
功還是不碰為妙!”林霜月釋然一笑:“説得也是,有你這大魔頭在我身邊,我還練什麼神魔功!”又想“今
得
大險,終究是仗了方聖公的秘道!”向那山岩遙遙三揖。
淡淡的月下,卓南雁只見那山岩處清溪蜿蜒,草木繁茂,顯然是當年方臘曾派人
心掩飾過,不由暗歎:“當年方臘攻入杭州,未及固守,先想逃生,費盡心機地造出這秘道,忒也畏縮,難成大事。”其實他這麼想,倒是冤枉方臘了。只因明教當年攻入杭州後,雖然聲勢大振,號稱百萬之眾,卻多是些手無寸鐵的淳樸農夫,實難與兵馬
良的官軍抗衡。方臘自攻入杭州那一
後,便知遲早有一
要退走。但他深愛杭州形勝,便在這幽邃清秀的南山煙霞嶺上構築了兩座供奉明尊的摩尼聖寺。建寺之時,碰巧掘出了這天然形成的深邃幽
。
方臘大喜,暗自派人稍加改造,即成此天遁宮。以“天遁”為名,即是暗喻此地幽靜冷密,他其教眾或能借此秘道自如來去,可悄然突襲杭州。天遁宮秘道的修建順暢至極,更在秘道道口發現了類似明教圖騰的火焰奇石。方臘以為是天助明教,
動萬分。但在此時,明教聖女忽得暴病仙逝。方臘不勝傷痛,將她秘葬於此,更封此
為本教聖地,又將明教不世絕學三際神魔功刻於
門的大石上。
可惜後來明教義軍的形勢急轉直下,退出杭州後,一敗再敗。方臘直至被捕就義,也沒機會重回杭州。而官軍收復杭州後,煙霞嶺上的兩座摩尼寺便被燒燬,天遁宮就此湮沒不聞。不想數十年後,卻讓卓南雁和林霜月這兩位明教後人藉此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