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二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前任的大人說什麼教室取左光,所以我把講臺砌在西邊。實在說,我還懂一點風水陰陽。上司的命令不敢不遵,先生還得多原諒!”

“不用說前任的話,他會辦事,還不致撤了差。不過我決不報上去。要是有心跟你為難,我就不和你當面說了,是不是?”大人笑了,李五,孫八也笑了。

大人又呷了一口茶,立起來。李五,孫八也立起來,只是老張省事,始終就沒坐下。

“天熱,多休息休息。”孫八說。

“不!下午還打算趕兩處。李先生!”

“大人!”李五臉笑的象小酒醉螃蟹似的。

“我們上五里墩,還是黃魚店?”

“大人請便,守備派我護送大人,全聽大人的吩咐!”

“老五!好好伺候大人,我都得請你喝茶,不用說大人…”老張要說又回去了。

“黃魚店罷!”大人似乎沒注意老張說什麼。

“大人多美言!老五,你領著大人由王家村穿東大屯由吳千總門口走,那一路都是柳樹,有些遮掩,光太毒。”老張說。

大人前面走,孫八跟著不住的道“辛苦”李五偷偷的扯著老張的袖子,伸了伸大指,老張笑了。

孫八告辭回家。老張立在門外,直等學務大人和李五走進樹林,才深深的了一口氣走進來。學生們在樹底下擠熱羊似的搶著喝茶。屋裡幾個大學生偷著砸洋爐裡要化完的那塊冰。

“哈哈!誰的主意喝我的茶!”老張照定張成就打。

“老師!不是我的主意,是小四頭一個要喝的!”張成用手遮著頭說。

“小四要喝?他拿多少學錢,你拿多少?他吃大米,你吃子麵!喝茶?不怕傷了你的胃!都給我走進去!”老張看了看茶盆,可憐大半已被喝去。老張怒衝衝的走進教室,學生又小石樁一般的坐好。王德的嘴還滿著冰渣。

“小三,小四,卜鳳,王,…你們回家去吃飯!對家裡說,學務大人來了,老師給大人預備的茶水點心,給學生泡的小葉茶,叫家裡看著辦,該拿多少拿多少。大人察的是你們的學問,老師不能幹賠錢。聽明白沒有?去罷!”小三們夾起書包,小野鹿似的飛跑去了。

“你們怎麼樣?是認打,認罰?”

“回象對父親說,多少送些東西給老師!”七八個學生一齊說。

“說個準數,別含糊著,親是親,財是財!”

“老師!我們要是說了,父親遇上一時不方便呢?”幾個大學生說。

“不方便?起初就別送學生來唸書!要念書,又要省錢,作老師的怎那麼天生的該餓死!不用費話,怕打的說個數目,身上發癢的,板子現成!”老張把軍帽摘下來,照舊掛在掛黑板的帽釘上。脫了長袍,把小汗衫的袖子高高挽起。一手拿起教鞭,一手從講桌深處扯出大竹板。掄了掄教鞭,活動活動手腕。半惱半笑的說:“給我個乾脆!燒香的還願,跳山澗的也還願,錢是你們的,也是你們的。願打,願罰,快著定!一寸光陰一寸金,耽誤我的光陰,你們賠得起黃金嗎?”五六個心慈面善的學生,覺得大熱的天吃板條,有些不好意思。他們立起來,有認從家裡拿一隻小雛雞的;有認拿五百錢的;老張一一記在賬本上,放他們回家。其餘的學生認清了:到家要錢也是捱打,不如充回光賣給老張幾下。萬一老張看著人多,也許舉行一回大赦呢。

打人就要費力氣,費力氣就要多吃飯,多吃飯就要費錢,費錢就是破壞他的哲學,老張又何嘗愛打人呢?但是,這次不打,下次就許沒有一個認罰的,豈不比多吃一碗飯損失的更大?況且,萬一打上心火來,吃不下東西,省一兩碗飯也未可知。於是學生們的萬一之望,敵不過哲學家萬一之望,而要充光的少年們苦矣!

學生們紛紛擦拳磨掌,增高溫度,以備抵抗冰涼鐵硬的竹板。有的乾乾的落淚,卻不哭喊出來。老張更怒了:“好!你是不服我呀!”於是多打了三板。有的還沒走到老張跟前早已痛哭涕的央告起來。老張更怒了:“好!你拿眼淚軟我的心,你是有意罵我!”於是多打了三板。有的低聲的哭著,眼淚串珠般的滾著。老張更怒了:“好!你想半哭半不哭的騙我,狡猾鬼!”於是又打了三板。

老張和其他的哲學家一樣,本著他獨立不倚的哲學,無論如何設想,是不會矛盾的。

學生們隨打隨走,現在只剩下李應和王德二個,李應想:“我是大學長,自然不會捱打,何況我已給他買了一塊冰?”王德呢,自知吃杏子,吃冰等罪案,是無可倖免的,把手的鮮紅,專備敵。

“李應!你怎樣?”老張放下竹板,舒展著自己的手腕。

“我不知道!”李應低著頭說。

“你以為我不打大學長嗎?你不攔著他們喝茶,吃冰,是你的錯處不是?”

“茶本來是該喝的,冰是我買的,錯不錯我不知道。”李應把臉漲紅,理直氣壯的說。

“哈哈…”老張狂笑了一陣,這回確是由內而外的笑,惟其自內而外,是最難測定是否真笑,因為哲學家的情是與常人不同的。

“你不錯,我錯,我要打你!”老張忽然停住了笑聲,又把竹板拾起來。

“我要是告退不念呢,叔父不允許。”李應自己想:“叫他打呢,有什麼臉去見人。”

“我告退不念了!”李應想來想去,覺得叔父怎樣也比老張好說話。

“什麼?不念了?你要不念就不念!”

“我叔父不叫我念書了!”李應明知自己說謊,可是舍此別無搪老張的話。

“你叔父?嘔!你叔父!去,叫你叔父把咱老張的錢連本帶利今天都還清,你是愛念不念!”李應明白了!明白一切的關係!眼淚止不住的下來。

“哭?會哭就好!”老張用板子轉過去指著王德:“你怎麼樣?”

“看著辦,好在誰也沒吃板條的癮。”王德笑嘻嘻的說。

王德慢慢的走過去,老張卻把板子放下了。王德倒吃了一驚,心裡說:“老手要是走運,老股許要糟糕。”繼而又想到:“好在一家人,也該叫老股替老手一回了。反正你們捱打,疼都在我心上,樂得不換換地方呢!”王德永遠往寬處想,一這樣想,心裡立覺痛快,臉上就笑出來,於是他笑了。

“王德!你跟我到東屋去!”

“我倒不挑選地方捱打。也別說,東屋也許比西屋涼一些。”王德說畢,隨著老張往東屋走。老張並沒拿著板子。

“王德,你今年十幾歲?”老張坐下,仰著臉把右手放在鬢邊。

“我?大概十九歲,還沒娶媳婦,好在不忙。”

“不要說廢話,我和你說正經事。”老張似乎把怒氣全消了。

“娶媳婦比什麼也要緊,也正經。要是說娶是廢話,天下就沒有一句正經話。”王德一面說著,一面找了一條凳子坐下。

“你知道李應的家事不知道?”老張閉著一隻眼問。

“我知道他叔父也姓李。”

“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