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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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迪最初對極光很興趣,連他的有些老師都覺得這種現象
有意思的。他們告訴他,這裡是全世界看極光的幾個最佳地點之一。有時候極光非常黯淡,連雪地上反
的火炬光都能把它襯沒了;還有的時候,極光伸展在整個蒼穹,從天際直伸到另一邊天際,綠
的光,邊緣一圈若隱若現的粉紅,在天空中蜿蜒遊動,像被和風吹皺的湖水。
他和傑弗裡已經可以自如地談了,不過只能用傑弗裡的語言。共生體成員內部對話的音有很多人類發不出來,就連阿姆迪的名字他也只能含含糊糊說個大概。而阿姆迪的薩姆諾什克語卻已經很不錯了。這樣
好,兩人有一種秘密語言。
傑弗裡對極光沒多大興趣:“我們在老家看得多了。其實就是一種光,來自——”他說了個新詞兒,看了看阿姆迪。人類真怪,一個時間只能看一個地方,所以他的眼睛和頭總是不停地動。
“知道吧,就是大家在上面製造東西的地方。我估計是廢氣和排放物洩漏了,陽光再照在上面,變成了——”聽不明白。
“大家在上面製造東西的地方?”在天上?阿姆迪有個星球儀,世界的大小方位他知道。如果極光是太陽的反光,那它比地面一定高出好幾百哩!阿姆迪把一個後背朝傑弗裡身上一靠,吹出一聲驚歎的口哨,非常像人類。他的地理不如幾何好,可有些事情他仍然知道“我們共生體不在天上工作,傑弗裡,我們連飛船都沒有。”
“嗯,你們沒有,這倒是真的…那我也說不明白那種東西是什麼。不過我不喜歡它,把星星都擋住了。”星星的事阿姆迪全都知道,傑弗裡告訴過他。傑弗裡爸爸媽媽的朋友就住在天空深處什麼地方。
傑弗裡沉默了幾分鐘,不再看天了。阿姆迪擠近了些,仰望天空不斷變幻的極光。他們身後的雪堆頂上被風颳得尖尖的,映著火炬黃的火光。阿姆迪猜出朋友心裡在想什麼“從飛船上搬下來的通訊器,真的可以讓人來救你嗎?”傑弗裡猛地一拍地面:“不行!我告訴過你,那些東西只是無線電步話機。我想我可以修好,可有什麼用處?超波通訊器在飛船上,太大,搬不動。我真搞不懂鐵先生,為什麼不讓我上船…知道嗎?我都八歲了。我能
明白怎麼用超波通訊器。我見過媽媽從前怎麼調試,在…之前。”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和剛才一樣,陷入絕望的沉默。
阿姆迪一隻頭蹭蹭傑弗裡的肩膀,他覺得自己明白鐵先生的用意。這個想法以前他沒告訴傑弗裡:“我猜,他是怕你一上飛船就飛走了,扔下我們不管。”
“真是傻念頭!我決不會離開你們。再說,飛船非常難縱,設計時
本沒打算讓它在星球上著陸。”傑弗裡說的話奇怪透了。有時候阿姆迪聽不懂,可有的時候,那些話就是怪嘛。人類當真有從來不著陸的飛船?那,他們打算去哪兒?阿姆迪幾乎可以
覺到新觀念在自己頭腦中咔嗒咔嗒拼合起來。鐵先生的星球儀代表的不是世界的全部.僅僅是大宇宙中非常非常小的一個部分。
“我知道你不會扔下我們不管,可你要明白,鐵先生很擔心呀。沒有我他連跟你說話都辦不到。咱們應該讓他看看,我們是信得過的。”
“我想是吧。”
“如果我們倆能把無線電修好,肯定會讓他信任我們。我知道,我那些老師們沒琢磨出個名堂來。還有一臺步話機在鐵先生手裡,我想他也沒明白。”
“說得對。如果我們能修好一臺…”當天下午,警衛們大鬆一口氣。兩個他們負責照看的小鬼提前從寒風中回屋去了。警衛們對天上掉下來的好運氣一點兒沒起疑心。
鐵先生的私人套房原來是主子的,和城堡的會議廳很不一樣。其中每一個房間都很小,除非配,否則只能容下一個共生體。套房本身並不小,有五間房,還沒算上衛生間。但除了圖書室,其他房間沒有一個超出十五平方英尺,低矮的天花板還不到五英尺,也沒有接待訪客的偏間。與套房一牆之隔是兩個門廳,僕人們便等在那裡,聽候差遣。餐室、臥室和衛生間各有小窗,大小僅夠發佈命令、傳遞食物飲料,或者送進衣物。
套房大門外有三名士兵把守。還有,主子當然決不會住在只有一個出口的居處。鐵先生已經發現的便有八個暗道,臥室裡就有三個。暗道門只有從裡面才能打開,通向剜刀在城堡高牆內修建的重重宮。沒有人對城堡這個
宮瞭如指掌,連主子都沒這個本事。自從剜刀離開,鐵先生已經命人部分改建了城堡,尤其是從他的套房通向外面的各條通道。
套房簡直像個要,幾乎無法攻陷。即使城堡失守,套房裡貯備的食品也足以支撐半年。通風系統由一個縱橫
錯的管道網構成,複雜程度不亞於主子的暗道。但就算這樣,鐵先生仍然不覺得百分之百安全。也許暗道不止八條,甚至可能會有某條沒有發現的暗道,可以從外面開啟。這種可能
是永遠存在的。
不用說,生活
本不予考慮,無論是這裡還是別的任何地方。除了組合內部成員
配,鐵先生允許自己嘗試的惟一的
生活是與白痴似的單體
礴——這也是他進行的種種實驗的一部分。讓自己喪失頭腦,與他人混雜在一起實在太危險了。
晚餐後,鐵先生踱進圖書室,身心鬆弛地在書桌周圍坐下。兩個組件啜著白蘭地,另一個著南方菸草。這是享樂,但也同樣經過
確計算。鐵先生知道應該讓哪一個組件享受哪一種惡習,其結果才能把自己的想像力發揮到極致。…他漸漸意識到,在目前這場遊戲中,想像力至少與分析判斷的智力同樣重要。他環繞的桌上堆滿地圖、南方發來的情況報告、內務安全備忘錄,像嵌在座子裡的象牙飾品一樣安放在大堆絲紙中的,是那個外星無線電。從飛船上取回了兩個這種東西。鐵先生把這玩意兒拿起來,一隻鼻子滑過它光滑的弧形表面。只有用於樂器或木雕的最好的木料才能加工到這麼
美的地步。那個螳螂居然聲稱這東西是用來對話的,相距幾十英里也能聽見,傳送聲音的速度快得像一束光。如果真是這樣…鐵先生想,只要用上這種工具,過去不知多少輸掉的戰役都可以打贏,還可以實現無數次征服。如果能學會製造遠距離說話工具…四散分佈在大陸各地的運動成員就將實現天涯比鄰,近得就像鐵先生套房外的衛兵。全世界沒有什麼力量能夠抵擋他們。鐵先生拿起木城傳來的最新情報。在許多方面,木女王的人和他們那個螳螂打
道時取得的進展比鐵先生這裡大。他們那裡的螳螂顯然歲數更大,差不多算得上一個成年人了。更重要的是,他們手裡還有一個神奇的圖書館,可以像對待活物一樣詳加盤問。這種數據機本來還有三個,鐵先生的白衣侍從在飛船附近找到了,可惜全都燒壞了。傑弗裡認為飛船的處理器也近於數據機“只不過笨頭笨腦的”——阿姆迪只能翻譯到這個地步,什麼玩意兒嘛。但到現在為止,那些處理器都用不上。
有了數據機,木女王手下有好幾個人已經學會了螳螂話。他們一天之內學到的外星知識比鐵先生的人十天時間學到的還多。當然,他們萬萬想不到,所有重要資料全都不差毫釐傳到了秘島…目前這個階段他將任由他們留著自己的玩具好好擺,還有那個螳螂。他們發現的有些東西如果換了鐵先生,說不定會不加留意忽略過去。但即使這樣,他還是暗恨自己時運不濟。
鐵先生翻閱著報告…太好了。木城的異形仍然拒絕合作。突然間,他的笑意漸漸展開,化作一陣大笑。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那個東西對共生體的稱呼。報告竭盡全力拼出那個詞,做得卻不太好。沒什麼,譯出來應該是“爪”、“尖爪”那隻螳螂對戰士們戴在前爪的鐵爪尖有一種特別的恐懼。鐵先生著自己
心修剪過的爪子,陷入沉思。有意思呀。爪子是一種很有威力的武器,同時又是人的組成部分。爪尖是人的機械延伸物,更具恫嚇力。剽悍的戰士所組成的
兵就應當起個這種名字…只有
兵才配,不是所有共生體都能用這種稱呼。唉,共生體這個種族也包括了弱者、軟心腸、天真漢…當然,也有像鐵先生和剜刀這樣的強者。螳螂竟然挑了“尖爪”這個名字,代指共生體。這說明螳螂的什麼心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鐵先生從書桌前踱開,凝視著圖書室四壁的風景畫,畫的是從城堡幾處高塔俯瞰四野所見的景象。圖畫後面襯著雲母、石英和纖維組成的畫墊。立在畫前,思想發出模糊的迴音,彷彿正站在石砌的空曠處向遠方隙望。城堡裡只有極少幾處做到了將視覺與聽覺效果結合起來,這裡是其中效果最突出的。鐵先生觀畫時能覺到自己逐漸放鬆下來。一時間,他的思緒漫無邊際,想像力無拘無束地四處遊蕩。
尖爪。我喜歡這個名字。如果它真正代表了異形的想法,那麼,自己的種族取這個名字最合適不過了。他那些猥猥瑣瑣的顧問至今仍在來自群星的飛船前戰慄不已,有時甚至剜刀殘體也是如此。那艘船的確威力無比,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東西趕得上,這一點確然無疑。但第一陣恐慌過去之後,鐵先生意識到外星人並不具備超人的天賦。他們只是發展水平較高,超出了他的世界現有的科技水平。當然,大家目前對外星文明還一無所知,也許外星人有能力把這個世界化為灰燼。但鐵先生見到的越多,便越意識到異形從本質上說來比共生體低級得多。整整一個種族,完全由有智力的單體組成。真是怪胎。他們每個人肯定都有一個無知無識的階段,和完全由新生兒組成的共生體一樣。記憶只能通過語言文字的手段傳遞,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單獨成長、衰老,甚至死亡。鐵先生不打了個哆嗦。
一開始是誤解和恐懼,但是到了現在,鐵先生已經懂了許多。最近三個十天裡,他一直在盤算如何利用飛船統治全球。螳螂說飛船在向其他螳螂發信號,這個消息把他的許多手下嚇得魂飛魄散。這就是說,或早或遲,還會有其他飛船到達這裡。統治世界不再現實了…應該把目標設得更高遠一點,連主子都從不敢想像這樣遠大的目標。只要沒有技術優勢,螳螂簡直一無是處,不堪一擊。征服他們應該不是難事。就連他們自己看來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尖爪,那個東西這樣稱呼我們。那就尖爪好了。總有一天,尖爪族將闊步星際,統治太空。
但實現這個目標之前還要度過漫長的歲月,這期間生活將極端危險。他們就像一隻初生的幼崽,可能前程遠大,但只要輕輕一擊,就能把遠大前程扼殺在搖籃裡。剔割運動的生存——整個世界的生存——全都要依賴超人的智慧、想像力、控制力和不擇手段的背叛。幸好這些方面是鐵先生的強項。
搖曳的燭光下,鐵先生夢想著…智慧、想像力、控制力和不擇手段的背叛,運用得當的話…可以誘使異形將鐵先生的對手全部消滅…再騙得他們在鐵先生利爪下敞出喉管?太大膽了,簡直不可理喻,但說不定能找到辦法。傑弗裡聲稱他能
作飛船的信號機器。就靠他一個人?鐵先生很懷疑。這個異形已經完全上了他的當,隨他擺佈,但他並不是特別能幹。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就不同了。他的優良血統帶來的天賦已經初
頭角,而且經過老師的長期灌輸,頭腦中已經形成了忠心耿耿和自我犧牲的觀念,問題是他有點…有點太頑皮了。他的服從並沒有那股斬釘截鐵的勁兒,那種勁兒只有恐懼才能訓練出來。不過沒關係。作為工具,他大有用處。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懂得傑弗裡的心思,好像比螳螂更瞭解異形制品。
風險一定得冒。他會批准那兩個上飛船。他們會傳出他授意的信息,取代飛船的求救信號。第一條信息應該說什麼?就字句而論,這些話肯定是有史以來任何共生體說出口的所有話中最重要、最危險的。
三百碼之外,在實驗室一側的地下,一個男孩和一個幼年共生體出乎意料地碰上了好運氣:一扇沒有上鎖的門,一個擺傑弗裡的通訊器的機會。
步話機比一般對講機更加複雜,它是醫院和野外考察用的,既可以語音對話,又可以遠程控制其他裝置。經過一系列實驗和錯誤,兩人漸漸明確了修復方向。
傑弗裡·奧爾森多指著步話機一側的幾個數字:“我覺得,這些數字表示我們的步話機發現了其他步話機。”他緊張地望望門口,有些東西告訴他他們真的不該來這個地方。
“這些數字和鐵先生拿走的那一部上是一個類型。”阿姆迪道,他的頭全部衝著步話機,沒有一個朝門口看。